陆提学道:“再品品。”
苏锦像上了岸的鱼一般嗒着嘴巴,慢慢的一丝甜香沁入喉头舌尖,不一会芳香满口回味无穷,不由的大赞道:“神奇,真的神奇,我开始还以为是柳树叶呢,没想到竟然有这般苦甘来之茶。”
包拯笑着指着苏锦道:“柳叶茶,你说笑么?恩师待客岂会拿柳叶茶出来。”
陆提学笑的胡子一撅一撅的,指着茶杯墨起来这还是茶呢。”
苏锦咂舌道:“陆大人真是雅士,懂得享受人生,这样的好茶招待包大人即可,招待学生却是浪费了,学生差点当成柳树叶,当真是牛嚼牡丹不懂品鉴。”
陆大人看着包拯道:“想不到苏公子倒也很谦逊。”
包拯道:“少年人谦逊一点是应该的,苏公子若能真的谦逊,倒真是他的修为见长,只怕是假谦逊。”
苏锦被包拯当面戳穿,表情尴尬,心道:“你这老包,枉我视你为偶像,却处处不给人留情面;看来你也只能这个时代生活,万一哪天你被书砸死了穿越到我生活的那个时代,只怕三天不到就要被人打得生活不能自理。”
陆提学倒是很宽宏,笑道:“少年人嘛,锐气总是有的,若个个和你当年那般老成,倒显得暮气了。”
包拯点头道:“恩师教诲的是。”
陆提学转向苏锦道:“我让你喝这苦茶是有用意的,适才包大人将你的情形跟我说了一遍,我这里给你两个消息,一个是好的,一个是坏的,你先听哪个?”
苏锦拱手道:“先苦后甜,茶如人生;便先听坏的。”
包拯笑道:“你学的倒快,这么快就悟出茶如人生了么?千万别油滑,否则今后有的你苦头吃。”
苏锦恭谨的道:“谨记大人教诲,下以大人为榜样,当可不会失足。”
包拯道:“你也莫学我,你我毫无相同之处,以后有暇本官跟你好好聊聊。还是先听恩师所言,关系你此次科举之事。”
苏锦点头称是,却听陆提学道:“坏消息便是,你今年秋闱大考怕是参加不上了。”
苏锦啊了一声,诧异道:“可是名额已满,或者是学生不够资格参加我淮南西路解试么?”
陆提学道:“那倒不是,公子我庐州府声名日隆,又有包大人推荐,资格不成问题,实际上我庐州合格生员比上你的没几个。”
苏锦道:“那是为何?”
陆提学道:“朝廷刚刚下了权停贡举之公,因西北战事吃紧,朝廷无暇顾及科考之事,故而今年的解试推迟至明年八月,会试殿试自然也相应推迟至后年,这是朝廷大策,非是什么名额资质之限。”
苏锦有些懊恼,这算什么?科举关系天下多少莘莘学子的命运前途,说停就停,说推就推,如同儿戏一般;西北战事打了三年多,偏偏就是今年无暇准备科考么?
其实苏锦有所不知,朝廷的公上是面子上的说法,实际上不是有暇无暇的问题,而是朝廷实没有经费来办今年的大考了,或许有人会认为这花不了几个钱,但其实不然,宋朝科举,举子应试甚至连路费都,全大宋近十万举子,光路费一项便需几十万贯钱,别说考场的设置,相关人员的车马费用,饮食餐饮,补助,以及后面接踵而至的会试及殿试的产生的仪仗接待等各种费用,一场科举下来,朝廷少要花上近两万贯。
这么一笔钱,搁前几年,简直不当回事,但是三年多的边陲战事,那就是个无底洞,十余万将士边疆每日费钱数十万,早将大宋的国库掏空了;今年的赋税还没收上来,实是没钱办科举了,朝廷死要面子活受罪,又不肯明说,只能用西北战事吃紧为幌子,将科举之事推至明年。
这些事,明里没几个人知道,暗地里却可揣摩出来,否则科举这么大的事,影响面极广,朝廷断不会说推就推的。
苏锦懊恼归懊恼,但也无法可想,朝廷的事,岂是他一介草民所能左右,只是自己刚刚洋溢起来的热情便被一把浇灭,一想到李重所言科举种种花样,觉难颇大,便有一丝退缩之意。
陆提学看眼里,见苏锦眼神采暗淡下去,对他的心里摸得一清二楚,呵呵笑道:“人生如茶,苦甘来,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
苏锦羞愧不已,自己嘴呱呱的刚才还大吹牛皮,现牛皮不攻自破,真是羞死人了。
“好消息要不要听呢?”陆提学道。
“听,为什么不听。”苏锦犟脾气上来了。
“呵呵,好消息就是,老朽想推荐你去应天书院读书,备考明年秋闱大考,你看如何?”
苏锦头摇的像拨浪鼓道:“不去!”
陆提学和包拯都惊讶的看着他,仿佛看见了一个怪物一般,半晌陆提学才顺过一口气来道:“应天府书院乃我大宋声名显赫之崇高学府,多少学子梦寐以求进入书院学习,书院名师荟萃,大多为我朝出类拔萃的人物,早年有杨悫、戚同、曹诚,近些有范希、晏同叔,学子有近三成举入仕,天下才俊趋之若鹜,苏公子为何不去呢?”
苏锦翻翻白眼道:“太远,怕是要住校,没意思。”
包拯和陆提学差点没一个跟头栽倒,普天下哪有学子因为这个原因便放弃进入应天书院的机会,从庐州到应天府也不过七日行程,多少学子从广南,从秦风,从成都府万里迢迢前来应天学院学习,光路上便要花费三四个月时间,也从未嫌远,这家伙倒好,一句太远,便推得一干二净。
陆提学恨不得一口唾沫啐到苏小官人脸上,再跺上几脚才解气。
第一一二章露陷
时间:2012-08-17
陆大人叹了口气,转头看着包拯道,包拯脸色难看之极,本以为苏锦听到这个消息会高兴的蹦起来,没想到这货毫无觉悟,反而推得一干二净,让自己简直下不来台。
包拯强压怒气,用相对平和的语气道:“苏公子,应天书院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彼处名师云集精英荟萃,不仅对于科举应试的学子而言是个极佳的读书去处,而且朝廷名流重臣、历年科举的佼佼者也会被请去面授机宜;对你而言正是一次机会啊,怎地因路远而拒绝呢?”
苏锦摇头道:“包大人你不是不知道,下老母家业均庐州,去到应天府读书,对我而言是没什么,但是家琐事千万,可教谁去打理呢?难道让老母受累么?若是只庐州府学,我倒不介意;再说朝廷对科举之事推来推去,若是明年再来推到后年,花了大量时间精力却无结果,岂不是白白浪费时光。”
陆提学大摇其头,脸上一副不以为然的感觉,又有些痛心疾道:“名利心太重,老夫从你所写的几词看不到丝毫的名利之气,没想到此刻面对面言谈之却教老夫大失所望;当今世上这股风气实过于浓郁,也不能怪你有这样的想法;老朽只是感叹古人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今人不如古人,读圣贤书可不是非要入仕得高官厚禄方为目的,乃是修身之举;古来多少人满腹诗书却归隐山野,今人却趋之若鹜,真是两个极端啊。”
包拯也微微摇头,心极为失望。
苏锦心头火气,这些古代学究真他妈奇怪,动不动便扣大帽子,心里忍不住便道:“两位大人莫要生气,学生自然懂你们的意思,读书之事确实是修身之举,圣贤书和至理名言读到自己肚子里,确实会对个人修为有很大好处,但实际情况可不是您说的那般轻松。”
陆提学道:“那你倒是说说看,到底顾虑何处。”
苏锦看看包拯,想了想道:“包大人,有些事不知道能否直言,我怕说出来传出去不好。”
包拯皱眉道:“恩师人品端方,岂是你心所想,但说无妨。”
苏锦点点头道:“庐州府近期的事情相必陆大人有所耳闻,谁不想学隐士风流,但问题是吃穿用从哪来,难道啃书本么?光修身能躲得过朱世庸之流的陷害么?学生倒是想做个草民,过点优哉游哉的日子,但是庐州官府和商会勾结不断弹压我苏记,不但要我的钱,搞不好还要我的命,我能引颈就戮么?之所以选择参加科举,便是想通过自己的努力来保护自己,其隐情包大人了解甚多,下也就不赘言,总之一句话,我读书就是为了做官,若是只为修身,家书房内藏书千卷,便是修一辈子也够了,何须千里迢迢跑去什么应天书院呢。”
陆提学当然知道苏锦和商会的恩怨,而且苏锦差点沦为流放徒刑庐州城也是家喻户晓,知府衙门都出了道歉的告示,自然全城人皆知;苏锦一番肺腑之言,陆提学设身处地的想一想,也确实挺难的。
一个十七岁的少年,撑着家业不说,还要跟商会及暗找茬的官府周旋,一个不小心便会家破人亡,以陆大人的阅历,见过很多人间惨剧,若是某一天苏锦被抓去弄个什么证据确凿的罪名,陆大人绝对不会吃惊。
苏锦表达的意思很明确,我就是为了保护自己和家业才读书入仕,要不是这样,根本连科举都懒得参加,什么报效国家,造福姓,那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