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知道大人看不起我们这种人,骨子里都透出不屑,适才在门口所言的不能入耳的污言秽语,怕都是大人心中所想吧。”
苏锦拱手道:“那是为了引的你出面而已,只是信口胡言,本人从内心里以为天下间最悲惨的人不外乎卖笑女子,精神**的双重折磨,外加上自己内心的悔恨伤痛,实不足为外人道之,门口的话全是一派胡言,还请米花故娘恕罪。”
米花叹了口气道:“大人这话还有些意思,天下的男子能将这些风尘女子的心理揣摩的如此入微的怕只有大人一个了,男人们一方面需要,一方面唾弃不齿,大多是道貌岸然之辈,真男人真性情的没几个。”
苏锦微笑道:“然则冯爷定然是那为数不多的人当中的一个了?”
米花怔了怔道:“当然,冯爷虽没读过书,但是就事理人情而言比有些自命不凡之人高出数筹。”
苏锦笑道:“看的出,否则美艳聪慧如米花故娘这般,又怎会甘心跟随呢?”
米花幽幽的道:“这倒也是实情,外人都道我米花受冯爷胁迫,无奈跟随他,实不知这些都是误传,奴家是真心实意的跟着冯爷,只因为他懂奴家的心,也从不强迫奴家做任何不愿意的事情。”
苏锦叹道:“这很难得了,只是有些可惜。”
米花道:“可惜什么?”
苏锦道:“只可惜你们没有早早的相遇,冯爷现在五十多了吧,十几年前你们相遇,那时候冯爷四十许人,而你也是二十出头了,若是早几年相遇,未尝不是一对伉俪。”
米花摇头道:“能遇上便是幸运了,很多人一辈子都遇不上了呢。”
苏锦哈哈一笑忽然正色道:“言不由衷的话何必多说,你我都是聪明人,遇到冯爷当真便是你的幸运么?”
米花变色道:“大人此话何意?”
苏锦道:“我的意思是,遇到他也许是你的不幸。”
米花冷然道:“原来苏大人来此是为了挑拨我和冯爷的关系来着,奴家虽非良家女子,但也知道背后不论人非的道理,大人还是不要说这些。”
苏锦冷笑道:“讳疾忌医也不是个办法,冯爷是什么人你应该比谁都清楚,用不着为他掩饰,有些事虽是秘密,但却是公开的秘密;那富贵楼本使不是没见识过,白牡丹手段本使也领略过,这些手段冯爷用的当真捻熟,这些难道你都不知道?”
米花面色大变拂袖道:“大人说些什么?奴家一点也听不懂,奴家还有事务,大人若是没有别的事,便请回吧。”
苏锦没理她,继续道:“冯爷过去是干什么的,现在正在干着什么勾当,你难道不知道?你只是自己欺骗自己,说自己遇到了良人,实际上,你知道你遇到的是什么人。”
米花站起身连声呼喊道:“送客,送客。”
苏锦砰的一拍桌子,喝道:“别喊了,你当我带来的两个手下是吃素的么?你的婢女们只怕现在都被捆的跟粽子一般,在某个角落发抖呢,不要白费力气了。”
米花惊道:“你好大胆子,你敢动奴家一根毫毛,冯爷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你还不知道冯爷的手段吧。”
苏锦静静道:“冯爷的手段我如何不知,不过你以为我会怕么?我既然敢明目张胆的来,便是有了完全的准备,他的那些爪牙,那些官府中的败类都在我的控制之下,甚至包括冯敬尧本人,也是我的阶下之囚;你说他去大明寺烧香礼佛,你没有撒谎,因为他去礼佛之时本使便在大明寺中,你也不想想,为何晌午便去,现在已经近二更天,他还没回来?”
米花脸色惨白道:“你将他怎么了?”
苏锦淡然一笑,拿起茶盅喝了一口道:“看来你对他还真的有感情,放心吧,他很安全,除了没有自由之外,一根头发也没少。”
米花颓然坐倒,抱着双肩颤声道:“你们要将他怎么样?”
苏锦叹息一声,走到她面前道:“米花姑娘,你知道冯敬尧是干什么的么?他的过去你知道多少?”
米花轻声道:“奴家不管他过去如何,就像他不在乎奴家的过去一般,奴家只求能和他长相厮守,不管他是什么人。”
苏锦挠了挠头道:“对一个魔鬼倾心的人何其可怜,我不懂你为何会如此死心塌地,但在我看来,你的行为真是可笑之极,你是在与一头凶残的饿狼,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魔鬼共处,偏偏你还以为自己的坚持是多么的高尚。”
米花仰头狠狠盯着苏锦道:“魔鬼?这世间有几个好人?在奴家看来,这世间衣冠楚楚之辈都是魔鬼,白日里一副君子摸样,到了晚间个个贱如猪狗,那些人同样是魔鬼,为何你不去为难别人,却来咬着冯爷不放?”
苏锦大声喝道:“如果一个人因为奸污了一名女子被逐出师门便杀了那女子一家五口报复;如果一个人为了不为人所知便杀了为他改名字的测字先生;如果一个人觊觎东家财物便设计亲手杀害东家七十余口人命;如果一个人为了替儿子报仇,便亲手杀了妻子和五六十名兄弟;如果一个人为了笼络官员便整座村子整座村子的屠杀捋掠女娃带回来调教成任人玩弄的工具;如果一个人为了私利将整座扬州的粮食囤积起来就为了大发国难之财;这样的人还值得你去维护么?你还会这般的坚持认为他是世间最好的男子么?若是你还是如此认为,你便是帮凶,你便是所有死去的冤魂的帮凶,几百条人命毁于他一人之手,而且每次都是他故意为之,这样的人我不为难他又去为难谁?世间人或各有过错,可是他人或可恕之,唯此人决不可恕!”
第四零八章往事不要再提
米花张着小嘴震惊的看着苏锦,喃喃道:“大人说的这个人……是冯爷么?”
苏锦道:“不是他还有何人?”
“不可能……决计不可能,冯爷最近几年的行为虽……虽有些不太光彩,但你说的这些事绝无可能是他所做,你在造谣,你是在污蔑他……”
苏锦叹息道:“我和冯敬尧素不相识,我来扬州之前他不认识我,我不认识他,即便是他囤积粮食有碍于本使办差,但是本使也不至于罗织这么多的罪名安于他的头上,这一桩桩都是惊天血案,就算罗织,一件也够了,他何德何能叫我这般上心的给他栽赃?只是他囤积居奇控制腐化朝廷命官这两项便足以让他死无葬身之地,我又何必枉做恶人呢?”
米花兀自喃喃道:“绝无可能,冯爷……冯爷他告诉我,他的家乡受了灾荒,他原是开武馆授徒,因为没了生计,这才逃难来扬州,创下一片家业,怎么会……怎么会如你所言,做了那么多的惊天大案?”
苏锦道:“他怎么说,你便怎么信么?这些事都是今日我在大明寺亲耳听他说出的;冯敬尧为梦魇所困,故而大明寺主持善祥安排他做布萨忏悔,以驱除心魔;他忏悔时本人就在佛像腹中偷听,所有的一字字一句句都从他口中所出,否则你以为本使为何会找上你么?那是因为他忏悔时提及到你。”
苏锦叹息一声道:“他对你倒是一片真情感,他说这是因为你特别像他的娘亲,他本沧州一普通人家之子,家中排行第七,本名叫做冯七宝,后来沧州瘟病流行,家中兄弟姐妹尽数夭折,父亲也染病身亡,母亲无力抚养他,遂让他拜沧州吴桥铁狮子柳大华为师,后来随师门辗转至晋州马栏山定居,十八岁那年他在后山砍柴,遇到一名妇人,他的人生便由此发生转折……”
苏锦从头至尾一字不漏的将冯老虎在寺中所言尽数说与米花听,米花浑身颤抖,双目流泪不止,心中虽不断的呐喊:这不是真的;可是理智告诉她,苏锦绝不可能编出这么一大串的故事来骗自己,因为正如苏锦所言,冯老虎在到了扬州之后的所为已经够让他死无葬身之地了,无需再费心思安上其他的罪名。
“现在你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了么?”苏锦最后问道。
米花呆呆的道:“奴家……奴家其实早该猜到他的过去不像他所说的那么简单了,只是奴家一直在自己欺骗自己罢了。”
苏锦道:“不可否认,他对你倒是真心的。”
米花撑起身子,从冰冷的地上爬起,却因浑身无力再次摔倒,苏锦伸手欲扶,但最终还缩回手来,看着米花艰难的爬起身,蹒跚的走到桌案边,抖着手倒了一杯茶水一饮而尽,脸色惨白的道:“大人来寻奴家便是要告诉奴家这些事么?是想让奴家对冯爷彻底死了心是不是?那么你的目的达到了。”
苏锦静静道:“本人还没无聊到这般地步,姑娘喜欢冯敬尧是姑娘的事,与我何干?你喜欢他自然有你的道理,本使前来只是希望姑娘能念及朝廷大计以及死去的冤魂,切莫再助纣为虐,将自己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米花捋了捋散乱的秀发,轻声道:“大人的意思,奴家明白,只是奴家既不会助纣为虐,也不会背弃冯爷,奴家这一辈子遇到的唯一对我好的人便似冯爷,虽然奴家并没有名分,但是奴家的心中早已将他看着今生的依靠,大人若想从奴家这里得到什么,那是白费心机了。”
苏锦冷笑道:“愚蠢的女子,究竟是什么让你如此的死心塌地。”
米花看着苏锦,目光迷离而狂乱,急促的道:“大人何曾知道奴家的苦楚,奴家十一岁便入了青楼,所受的折磨大人可曾感同身受?别人像我那么大还在爹娘膝下承欢娇痴,而奴家却已经成为男子们的玩物;这红影馆中有多少人遭受着跟奴家一样的苦难,那时候谁来救我?是你专使大人么?是朝廷?是皇上?”
苏锦为她目光所迫,心中默然,这是社会的悲剧,你问我,我问谁?
米花收回目光,看着跳跃的烛火幽幽的道:“红影馆的东家简直不是人,除了伺候客人,还要受他无尽的折磨,你无法想象他对我们做的那些事情,以禽兽之行尚不足以形容,奴家在外光鲜,城中人奉我为花魁,可是谁能知道奴家早已心如死灰,奴家逃不脱,死不掉,活不成,每日在淫辱中苟延残喘,奴家做梦也希望有个人能来搭救我,救我脱离苦海之中。”
“终于有一天,冯爷来了,那时的他在奴家眼里跟其他人没什么两样,不过是来享受奴家的身子罢了,可是当他看到奴家身上那些被折磨的痕迹时却挺身而出;那一夜可真是痛快啊,那些折磨过我的人统统跪在奴家的脚下,奴家拿着鞭子,一个个的抽打,他们怎么对我的,我便怎么对他们,他们逼着我做的事,我加十倍的偿还;那个糟践我最狠的东家,奴家逼着他喝了三大碗屎尿,撑得他直打饱嗝,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