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东家脸上表情很不自然,颤声道:“是很惨,不过天下惨剧颇多,老朽一介草民,哪管得到他人,只管自己平安度日便罢了。”
苏锦道:“只扫自家门前之雪,莫管他人瓦上之霜,明哲保身固然是好,但是若真与你无干本使也不会顶着寒风来见找你了,话归正题,本使还是问你这个问题,怎么回答是你的事,本使行事从不会一棍子打死,总是给人留些机会,希望你能抓住这个机会。”
陈东家沉默不语,脸上的神情平淡无波。
“上月月底,你家车行到底有没有接过一单生意?那生意便是派人派车去扬州城中偷运一批粮食出来,告诉你,这批粮食便是那位快疯了的冯敬尧私自囤积之粮,也是扬州数十万百姓的救命之粮,只要你说出这批粮食被拉往何处藏匿,便算你大功一件,本使的目的在找出粮食,可不是要找你麻烦。”
陈东家张口欲答,苏锦伸手阻止道:“先莫急着答,你要想清楚。”
陈东家捋了一把胡须,缓缓道:“老朽早说了,根本就没有这回事,你说的什么冯敬尧老朽根本就不认识,更别说是有生意上的往来了。”
苏锦冷冷道:“你确定?”
陈东家顿了顿道:“确定……”
苏锦叹了口气道:“执迷不悟,冥顽不化,或者说是给脸不要脸,那就别怪本使了。”
陈东家傲然道:“老朽活了一大把年纪,什么事没经过?人间冤狱倒也听闻了不少,只是没想到老朽也会遇到,倒要看看官府是如何诬陷良民百姓的。”
李重见苏锦有暴走之势,生怕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毫无凭据之下万一这小子暴脾气上来刑讯逼供,那可不是个朝廷官员应该做的事,出了人命固然是大麻烦,不出人命,人家也不会善罢甘休。
于是忙道:“苏兄,此事还是查清楚为好。”
苏锦笑道:“李兄,你当我是冤枉他是么?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咱们怎么才能找到这个运粮之人么?你就站在一边看着此人现原形吧。”
李重心道:“你若是刑讯逼供,说不得我也要阻拦你,无论与公与私我都不会坐视。”于是鼓着嘴巴坐在一边不出声了。
苏锦转向陈东家道:“陈东家,你当真不说实话是么?”
陈东家道:“老朽说的就是实话。”
苏锦道:“好吧,我就不懂为什么你们这些人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说罢伸出那一只从进门开始便紧握的拳头,在陈东家面前摊开,问道:“你看这是什么?”
陈东家拿眼一扫,顿时大惊道:“这是……这是……”
苏锦将手一翻,手中物事噼里啪啦颗颗落于地上,笑道:“陈东家不会连稻谷都不认识吧?人说当官的读书的四体不勤五谷不分,陈东家做生意难道也是这样?”
陈东家冷然道:“老夫自然认得稻谷,但不知几粒稻谷跟此事有和何干系?”
苏锦道:“当然有关系,因为这些稻谷便是刚才进门之前,本使在你家院子里停靠的大车上找到的,很显然是拉过粮食的,请问陈东家何时出车拉的粮食啊?”
陈东家眼珠子乱转,猛然叫道:“栽赃,完全是栽赃,我家大车上何来粮食?定是你进门之时撒上去的。”
苏锦当头啐了他一脸,骂道:“小爷会来栽赃你?你倒是自以为天衣无缝,车上残余的粮粒清扫的干干净净,但是你却忘了,大车虽不能言,但是也能审一审的;你掩饰的不错,只是还不够火候。来人,点起火把,将此人带到院中,本使要亲自让他看看,大车也是能说话的。”
第四五五章真相浮出
众人涌到院子里,点起了十余盏风灯,照的院子里一片亮堂;陈东家被两名兵士拎着双臂架到院子里。
苏锦命令道:“将平板大车抬个几十架出来,轮子卸掉。”
众人七手八脚的在大院一侧的停车处嘿呦嘿呦的抬了二十多辆大车板过来,放在空地上。
苏锦指着光溜溜一尘不染的车板道:“陈东家,你可要看好了,你适才说本使栽赃与你,你看仔细些,这些车板上可有本使故意洒下的粮食?”
陈东家嘟囔道:“那又如何?”
苏锦道:“看仔细了。”转头朝众人下令道:“将车板子全部翻过来扣在地上,用木榔头逐个敲击,莫要敲坏了,省的陈大东家说我们毁坏百姓财物,但也不能太轻了。”
众人一一照办,将车板翻转过来扣在地上,王朝马汉一人掐着一柄木榔头,啐了口唾沫,扬起榔头‘框框’的朝车板上乱砸,声音吵得附近的百姓纷纷点灯推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李重小声问道:“苏兄,这是作甚?”
苏锦笑道:“不能对人动刑,只能拿这些大车下手了,或许大车会招供些什么。”
李重翻翻白眼,心道:“也不知搞什么鬼,拷打大车,大车能开口说话么?”
十几榔头下去,苏锦举手叫停,命人将车板抬到一边,一手拿过一柄灯笼,另一手拉住陈东家的袖子道:“陈东家,来看看这是什么?”
众人随着苏锦的手指的方向一看,只见地面上星星点点到处散落着一颗颗的稻谷,数量虽不多,但是看的却是真切。
苏锦笑道:“你还有什么话说?不得不承认你已经掩饰的很好了,不过却还是有破绽可循,你说你家中大车很长时间没生意,但是车辆上却微有些浮尘而已,显然最近曾经打扫过;当然车上又无灰尘算不得什么证据,但是你打扫的目的却非除尘,而是要将拉粮食时车上散落的粮食粒给清楚掉,以免落下破绽,我说的对不对?”
陈东家惨白着脸一言不发。
“你很懂得掩饰痕迹,只是做的不够细,或者是你根本就没想到,车架子是木板拼成的,这样的粗笨大车自然只求实用坚固,而不求精致,所以榫卯之处也不像做桌椅家具那般卯榫的严丝合缝,只要有缝隙的地方,都有可能落进去粮食粒,扫是扫不掉的,必须要像本使这般将之倒扣过来敲打才会落下,所以,你便露了马脚了。”
陈东家辩无可辩,垂首不语。
苏锦呵呵笑道:“不妨告诉你,刚才在屋内给你看的粮食确实是本使带来的。”
众人大惊,专使大人居然承认这粮食是他带来栽赃的,简直教人难以相信。
“不过这些粮食是我来天长的路上在兰若寺的地面上拾来的,正是和你这车上的粮食同出一源,我带来只是要跟这地上的粮食做个比较,以免你抵赖说这是陈年的旧谷子,大家看看,无论颗粒和色泽都是大同小异,基本上能够断定是同一批粮食。”
李重带头鼓掌起来,这可真是神了,不服不行飞,苏锦就是能化腐朽为神奇,看似山重水复疑无路,陡然间便柳暗花明又一村了。
“来人,将陈记汇通车行东家拿下,带回衙门候审,车行内闲杂人等一律留在车行内,车行上封,擅动者作同谋处。”李重喝道。
衙役们如狼似虎上前将陈东家锁牢,其余人分赴屋内宣布县令之命,顿时一片鸡飞狗跳,内堂内不一会便有哭声传来。
“一人作孽,全家跟着牵连,可见作奸犯科要不得啊。”李重叹道。
苏锦道:“一家哭胜过百家哭,心慈可以,手可软不得。”
李重点头称是,忽然问道:“苏兄,我怎么就不明白,你凭借王朝马汉他们的探查禀报,三言两语便能断定这汇通车行有问题,难道你未卜先知?”
苏锦笑道:“包大人说了,事无巨细必有因果,只要懂得如何去鉴别其实并不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