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司大人,这酒……”嗜好饮酒的国子监直讲孙复皱着鼻子愕然道。
晏殊呵呵一笑道:“孙先生,可曾饮过此酒?”
孙复俯下鼻子闻了闻摇着花白的头颅道:“未曾,这酒但看色泽似蜂蜜之色,且清冽粘滞,酒味浓郁,酒香中带花香之气,必非凡品。”
晏殊笑道:“借问酒家何处是,牧童遥指杏花村。”
孙复大叫道:“原来却是杏花村酒么?不是说此酒早已失传酿造原方了么?怎地你老兄何处寻来?”
晏殊道:“万事就怕有心人,老夫派人四下查访,去年得知小杜所言的杏花村便是在池州府,于是便差人前去,终于寻得那杏花酒家的后人,将之携入府中专司酿酒,孙先生有口福啊。”
众人目瞪口呆,似晏殊这般嗜酒之人,朝中比比皆是,最有名的当属亲历元年刚刚去世的光禄大夫大理寺臣石曼卿。
此君嗜酒如命,无一日不饮酒,无一餐不吃酒,而且酒量甚豪千杯不醉,与晏殊也算是酒国挚友;只可惜仁宗赵祯爱惜他的身体劝他戒酒,石曼卿倒也听赵祯的话,就此戒酒;岂料此君戒酒数日之后便感到身体不适,进而病入膏肓不治而亡,把赵祯后悔的要死,本想劝他爱惜身体,却不料因此送了他的性命,好心办了坏事。
便是如石曼卿这样的也只是喜欢喝酒而已,而且好坏不拘;而晏殊则是非美酒不饮,这不,为了喝到这杏花村酒,他居然花了数年时间查访,终于寻得其后人将此酒酿造出来,当真匪夷所思。
此举倒像是民间一名乐师曲洋,为了得到轶失的《广陵散》曲谱居然连挖十余座西汉古墓,终于在嵇康的墓中取得陪葬曲谱,二者异曲同工,都是痴迷之举。
注1:诗乃原创,方家莫笑。
第五五零章赴宴(下)
酒是好酒,菜也是好菜,苏锦吃的十分的舒坦,座上众人马屁不断,拍的也极为受用;晏殊也颇为开心,酒到杯干逸兴豪飞,且口中妙语不断,说着些人轶事官场笑谈,惹的众人哈哈大笑。
苏锦注意到一个细节,每当有人开口问及自己这次差事的具体情形,晏殊都巧妙的将话题岔开,不让他们追问下去;苏锦当然知道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其实不用晏殊如此,他也会小心应对,毕竟差事虽办成了,可是自己在其中肮脏龌蹉之处真是不少,一旦说漏嘴了,立马就会从功臣变成阶下囚,这一点苏锦比谁都清楚。
一部分别有用心的官员几经试探都无结果,本以为苏锦会口无遮拦大谈特谈自己的得意之事,却不料这个少年嘴巴比什么都紧,除了谈论风花雪月稗官野史劲头十足之外,及本次粮务之事一概不吐半;加之晏殊在一旁打岔,甚至有几次半开玩笑的以罚酒的形式警告那些不肯放弃追问的人,这些人最终无奈放弃了挖掘一些猛料的想法。
对这些人来说,一旦失去了探听**内幕的机会,酒菜也变得索然无味起来,当国子监直讲孙复抖着嘴唇跟苏锦探讨起诗词歌赋的时候,这帮人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告辞。
“夜将二更,苏专使旅途劳顿必然及其辛苦,今日我等因着实仰慕专使风采,方才前来叨扰,还请晏三司和苏专使莫要怪我等冒昧。”蔡隆端了一杯酒起身道。
“老朽议咱们共饮之,明日早朝之上,皇恩必然浩荡,专使大人立此大功必然会加官进爵飞黄腾达,这杯酒便算是咱们前给苏专使祝贺高升,如何?”
众人纷纷起身举杯道:“说的对,便算是前给苏专使贺喜了。”
晏殊呵呵笑道:“你们倒是打得好算盘,拿老夫的酒做人情,也罢,老夫也凑凑热闹,也来预祝苏专使能够飞黄腾达,今后多为我大宋立功,成为国之栋梁。”
苏锦摇摇晃晃的端杯起身,似有些激动,大着舌头道:“诸位深情厚谊,苏锦何以克当?想我一介草民,若非皇上青睐,晏三司举荐,朝中众官员帮衬,又怎能有为国效力的机会?飞黄腾达在下是不想了,这杯酒也不必敬我,咱们共同举杯,祝愿我大宋风年年调雨顺,家家欢乐祥和,人间再无旱涝饥荒,朝廷永远政通人和,只要此愿达成,便是在下还回去当我的草民,也是心甘情愿了。”
“好胸襟,好气魄,苏专使年纪虽小,这份胸襟气魄却是里无一,老朽算是开了眼界了,难怪应天院方子墨先生与我通信,及苏专使时大为赞赏,初始老朽还将信将疑,现在老朽真的信了。”孙复挑着大指激动地道。
蔡隆翻翻白眼,心道:“这等场面话谁不会说?这样值得如此赞赏?看不出这呆子孙复倒也会拍马屁,而且还特会挑时机。”
孙复说罢仰脖子喝的干干净净,众人连声附和,也跟着喝光酒盅;蔡隆等人随即以不打搅苏锦休息为由纷纷告辞,晏殊也不挽留,命府中仆役打着灯笼将众人一一送上各自的马车,交接给各家前来跟随伺候的小厮们,忙乱了一会儿,这才将这些不速之客送走。
孙复还待再留下来和苏锦说话,晏殊好说歹说这才以两坛子杏花村酒为诱饵将其送回国子监寓所。
众人走的差不多了,晏殊这才松了口气,回到厅中,命使女们已经将残羹剩炙收拾了下去,众仆役将厅中洒扫干净之后,上了绿茶来,又点上几柱檀香压压厅中弥漫的酒气。
苏锦这才有机会跟富弼、杨察等人打招呼,这两人是晏殊的大女婿二女婿,自然是晏殊牢不可破的联盟,上次在京城跟他们在晏府喝过一回酒,一晃已经四个月过去了。
苏锦首先向富弼表示了歉意:“彦国兄,小弟听闻我家小婢年前曾对你多有得罪,小弟得知此事之后已经责罚于她,小孩子家家不懂事,还请彦国兄多多包涵。”
富弼脸上一红,想起那日被小穗儿拉下马来摔得一身马粪的情景,摆手笑道:“无妨无妨,你那婢女对你倒是维护的紧,你出京之后久无消息,她们自然是担心你的安危,愚兄没及时的照顾她们也算是过错一件。”
苏锦哈哈笑道:“听说彦国兄的官服被污,这次我特意命家中成衣铺做了两套给你带来了,也算是赔罪之用。”
晏殊早听说此事,闻言放下茶盅笑道:“苏锦啊,你那官服怕是用不上了。”
苏锦道:“怎么?”
富弼笑道:“愚兄已经不在刑部任职了。”
苏锦忙拱手道:“原来是高升了,恭喜彦国兄啊,这可是要请吃酒的。”
富弼哈哈笑道:“吃酒是小事,也算不得是高升,目前的官职是右正言知制诰,唔……算是小小的升了一点点吧。”
苏锦愕然道:“这是个什么官?小弟可不懂了。”
晏殊捻须道:“你自然是不懂,你还没入门呢,右正言乃是谏院属官,属于谏官身份。”
苏锦道:“那岂不是跟刚才那位蔡隆一样么?”
晏殊摇头道:“身份相同,但是彦国这个右正言只是个名分,他真实的身份是知制诰,知制诰者顾名思义乃是在皇上身边起草诏令诏之人,彦国还有个头衔便是翰林学士,我大宋官制,以翰林学士加知制诰者,便是‘内制’,若非采俱佳人品端方者岂能胜任,加之在圣上身边耳面命,这个职位可视为进阶宰辅之阶也;至于那个谏官的身份嘛,乃是皇上特意赐予,是让彦国有资格向皇上进言而已,岂是那蔡隆所能比的。”
苏锦睁大眼睛心道:**,这货四个月没见混的这么好了,从刑部混到皇上身边了。
不用说晏殊定是出了不少力,将富弼安插到皇上身边起草诏令,也就是说皇上想要发出什么诏令,晏殊比其他人都早一步能知道了,这一步棋走的可真叫妙。
而且这个职位若是通往两府宰执之位的阶梯,便是等于在培养下一个接班人了,一旦自己下来了,女婿立马顶上去,可谓是老谋深算。
“恭喜彦国兄,贺喜彦国兄,如此看来,那两套官服确实是用不上了,彦国兄飞黄腾达指日可待,今后还请多加携小弟啊。”
“呸!你要我携?这次皇上还不是要大大的赏赐与你?你这面子够大,皇上亲自出城相迎,你问问岳父大人,满朝武谁享受过这般待遇?”
苏锦愕然道:“难道没人享受过此等待遇么?吕相和三司大人也没享受过么?”
晏殊摇头道:“老夫可没你面子大。”
苏锦扶额道:“难怪欧阳中丞吓得要命,看来这事不一定是好事啊。”
富弼笑道:“你这是在矫情了。”
晏殊皱眉道:“苏锦的担心不无道理,此举未必是好事。”
苏锦富弼杨察都吓了一跳,晏殊都说不是好事,看来里边大有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