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1 / 2)

群臣也勃然变色,辽人这回的手段极为高明,这是典型的先礼后兵,只不过前面这个‘礼’字,或许会让大宋付出极高的代价;而若不答应他们的条件,付出的代价或许会更大。

“这都是微臣的揣度,事情或许没有微臣想到这么糟糕,微臣只是想说,防人之心不可无,皇上仁义,但辽人未必识好歹,不能不加以防备。”苏锦躬身说道。

苏锦想:历史证明了,这一回辽人是来敲竹杠的,我这话只是安慰安慰你们罢了;但是自从自己来到这里之后,似乎一切又有所不同了,自己是这个时代根本没有的一个因素,这个小小的因素是引导着事情往更好的地方发展还是更糟糕呢?谁也说不清

苏锦退到末位静静侍立,周围官员看向苏锦的目光已经大有不同,此人一番剖析有理有据,揣度的也颇为合理,整件事就像一张大图铺在眼前,教人一眼便看的明明白白;本来军国大事复杂繁琐隐晦之极,经他一分说,便抽丝剥茧变得一目了然起来。

“众卿对苏专使之语可有评述?”赵祯打破沉默再次问询众人。

“陛下,臣以为苏锦之言危言耸听过甚,两国交兵乃是大事,轻易岂能启战端,臣以为当等辽国来使之后,弄清意图,方可定夺。”副宰相章得象这次抢了个先,当先奏道。

“陛下,老臣以为不得不防,苏专使所言句句契合丝理之中,而我大宋和辽国的关系也确实并非像想象的那般融洽,近年来虽无战事,两国之间的摩擦争斗也着实不少,河北边民也曾数次为辽兵骚扰,死伤的也不少;去岁辽人竟派大队人马入我境内砍伐大批树木,后为我边军所察,烧毁了所有的木材,险些便发生交兵;可见辽人一直蠢蠢欲动,不得不防啊。”说话的是另一名实际上的副宰相,以工部侍郎参知政事的贾昌朝,也是两朝的老臣了。

赵祯本来对臣下意见相左司空见惯,但在此事,他却厌烦透顶;眼见两种意见在朝堂上开始争论不休,也不知什么时候才有了局,心底升腾起无名之火来。

赵祯强压怒气看向吕夷简,关键时候,还需这位老臣来提供意见。吕夷简也习惯了在关键时候发声。

“皇上,老臣以为,做两手准备为好;老臣还是那句话,反应过激会适得其反,但不做准备也会措手不及;鉴于辽使将至,我们还需以礼相待,尽显我上国威仪和风度,不能授之以柄;另外我信安保定两军人数不过两万余,辽人屯兵十余万,万一开打,恐要吃亏;臣建议火速调集兵马增援雄州霸州两关,以备不测。”

赵祯转向杜衍道:“杜爱卿,彼处可调集何军前往增援呢?”

杜衍忙道:“安肃、广信两军距离瓦桥关最近,可命之东进靠拢,战火起时可随时救援,只不过……这样一来河北西路便显得空虚了。”

赵祯道:“可有解决办法?”

杜衍沉吟不答,副枢密使陈执中上前奏道:“可命草桥关顺安军和祈州永宁军移前拱卫,再调集冀州,大名府的厢军移前作纵深布防。”

赵祯道:“可否?”

杜衍点头道:“可以这样,但事出仓促,恐需花费时日。”

赵祯道:“不能拖延,轻装前行布防,晏爱卿,你需及时调运粮草运抵,会同河北两路转运使保障后勤之用。”

晏殊皱了皱眉头,要钱要粮是目前最为头疼之事,但纠结只是一瞬间,随即躬身应诺。

赵祯长舒一口气,回到龙座坐下,不知不觉之中,额头竟然已经见汗了。

第五五九章大庆殿风云(五)

此事计议已定,百官也都稍稍舒了一口气,但此事就像是悬在头顶上的一柄剑,不知何时便会掉下来切了众人的脑袋。

虽有了暂时的应对之策,众人还是有些心不在焉的忐忑;以至于接下来几名官员奏议的荆湖的地震;广南路边境和南蛮夷的边境摩擦等事务,都已经提不起大家的兴致了。

赵祯会同吕夷简等人将几桩棘手的奏议之事安排妥当,看看下边众人低沉的士气,也有些无奈。

“众爱卿,我大宋去岁确如苏锦所言乃是多事之秋,诸位臣工也是殚精竭虑辛苦操劳,不过让朕欣慰的事,去冬的粮务之事圆满完成,这才是根本的大事;攘外需安内,外敌再强,我大宋内部只要不乱,便足以抵挡一切企图。”赵祯尽量以高昂的语气给大臣们打气。

“此事朕请晏爱卿为众人通报结果,这也是今日廷议的主旨。”

杜衍和吕夷简交换一下眼色,终于到了论功行赏的时候了,今日被辽人之事拖延到现在,此刻才算是入了主题;两人事前已有约定,只静等晏殊陈述之后,再行发难。

晏殊出列行礼道:“臣遵命。”接着拿出一扎手札展开道:“诸位大人,去岁春夏,南方诸州罹遭大旱,南方主产粮之地,几乎颗粒无收,以至于到去岁十月,危机凸显,各州府均粮食告急,尤以淮南路扬州府为甚,甚至酿成民变,此事诸位大人当已知晓。”

“危急时刻,我三司急派人手分赴各地督办粮务,圣上也破格人命应天府书院学子苏锦为粮务专使,奔赴淮南路办理粮务之事;自十月初到今岁上元之夜截止,粮务之事已算圆满;近四个月的时间,三司会同各部司各衙门齐心协力,打击感召民间屯粮商户,收没、官买粮食共计四千七百余万石,处置屯粮奸商一千零九户,涉及官员二百九十余人;既肃清官商勾结之吏治腐朽之风,又确保我大宋军民口粮所用,可谓收效甚大;臣在此提请圣上对有功之臣加以褒奖,有过官员给予严惩,以昭显皇恩浩荡,天威昭然。”

晏殊将手中奏策双手呈上,内侍接过之后交给赵祯;赵祯快速的翻看一遍上边罗列的各州府收取粮食清单,以及需要奖惩的人员名册,将奏册放在案上,环视群臣道:“此次粮务之事,干系甚大,诸位不当家不知柴米之贵,此次连厩都险些断粮;西北数十万将士的粮草也难以为继,实在是险到了极处;幸而祖宗保佑,粮务之事最终办成,目前国库存粮只要小心计划调度,可确保到今年夏收新粮上市交接,朕的心头之患也就此消除了。”

众官齐声道:“吾皇洪福齐天,天佑我大宋。”

赵祯微笑道:“自然是天佑,但人事尽力也功不可没,苏锦,你上前来。”

苏锦快步上前行礼道:“微臣在。”

赵祯语气温柔的道:“这次你立了大功,粮务之事棘手难为,你能不负众望办的妥妥帖帖,殊为不易。”

苏锦道:“全仗圣上龙威,诸位大人协同共举,微臣只是尽了些绵薄之力而已。”

赵祯笑道:“你也莫要谦逊了,办的好便是办的好,有功便该赏,你想要什么赏赐?”

苏锦道:“微臣岂敢讨赏,微臣只求圣上能将微臣草拟提交的有功之臣加以封赏,将捐躯的马军士卒及厢兵士卒加以抚恤慰藉,臣便能心安了。”

赵祯点头道:“难得你体恤下属,不过这些事你大可放心,朕自会安排礼部和吏部有司论功行赏,朕要问的是你要什么奖赏?”

苏锦挠头道:“这个……皇上给什么便是什么,岂有臣子讨赏之礼。”

赵祯呵呵笑道:“你若谦逊的话,朕若是给的奖赏少了,可不许事后犯嘀咕。”

苏锦道:“微臣岂敢,但微臣知道,皇上是不会亏待微臣的。”

赵祯哈哈大笑,晏殊也不禁莞尔,苏锦这是在挤兑赵祯:给的赏赐小了,你好意思拿出手么?

赵祯转向吕夷简道:“吕爱卿,你说该给苏锦什么赏赐为好?”

吕夷简缓缓起身,拱手道:“启奏皇上,老臣以为,不该给苏锦奖赏,而当罚之……”

众官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吕夷简石破天惊的这一句,让所有人差点掉了下巴;吕相这是做什么?皇上和晏三司话里话外都暗示了苏锦功劳巨大,到了吕相这里居然一言蔽之,而且还说应该处罚;这是怎么了?吕相出门的时候,被相府的大铁门夹了脑袋不成。

赵祯似乎并不惊讶,脸上神色丝毫未动;就连苏锦晏殊也并未吃惊,神色如常,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幕一般。

“吕爱卿,此言有何根据?”赵祯平静的问道。

吕夷简抚着银白长须,缓缓道:“老臣岂会信口开河,粮务之事,苏专使诚然有功,甚至可以说是劳苦功高,本应大加褒奖;但苏锦在办理粮务之事的过程中亦犯下数桩大错,功劳尚不足以抵消错误,故而本着赏罚分明的原则,老臣以为当小小罚之,至于赏赐,则不可行之。”

赵祯侧目道:“都有哪些错谬之处呢?”

吕夷简道:“错谬之一,苏锦剿灭八公山悍匪之时,曾矫诏招安,即便是剿匪夺粮,矫诏也是绝不允许的。”

众人一听,还是这一套老生常谈,上回就已经拿这个出来说话,现在还是这一条;不过苏锦倒是松了一口气,他生怕吕夷简第一句话便说:苏锦在扬州私自开仓,动用军粮;这话要是一出口,苏锦可就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