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特末大喜道:“甚好,去馆驿还是在别处?要不要派人去将富主使请来?”
苏锦哈哈一笑道:“急什么,明日开始谈不好么?”
“为何要明日?”萧特末拉了脸问道。
“因为……”苏锦咂咂嘴道:“刚才我翻了黄历,今日二月十四,黄历上明明白白写着‘忌会商,谈判,交易诸事’;咱们不能犯了忌讳,所以今日是决不能商谈的,否则得罪神明,我可担当不起。”
“靠!”萧特末和刘六符差点一头栽倒。
第六二九章后会无期
宋辽之间的谈判一拖再拖,辽使萧特末和副使刘六符不惜以放弃辽国之四点要求为底线,数番敦促苏锦等人与之会商,并数次派人至枢密院礼房等处呈书抗议。
在宰相吕夷简和枢密使杜衍的几番进言之下,赵祯召见富弼和苏锦,命二人尽快与辽使达成妥协。
苏锦也觉得火候差不多了,庆历二年二月十七日,辽使归国的前一天,双方就辽主提出的四条要求以及澶州之约的内容条款达成一致。
为了急于脱身,萧特末等人一让再让,最终认可了宋朝对辽国四条要求的解释。
苏锦和富弼对辽方提出的第一点‘周世宗不该夺取瓦桥关以南十县地’的答复是:景德元年双方订立的澶州之盟的条款中早已说的很清楚:“前此诸事咸不置怀”,辽方此刻再次提出大宋立国之前的事情是毫无根据的。
对于第二点‘太宗兴兵三路北伐辽国,进攻燕蓟,师出无名’的指责,苏锦等人回应道:太宗进攻燕蓟是因辽援北汉、阻挠我大宋朝统一所致,曲不在宋。
第三四条指责,则回应如下:瓦桥关南十县地,己是异代之事,故不应重提,理由同第一条,澶州之约早已说过旧事不提。西贼元昊之事大宋认为元昊自其先人早已“赐姓称藩,禀朔受禄”,现在僭号扰边,理应讨除,且事先己闻达于辽。
关于辽朝指责宋“备塞隘路,阅集兵夫”,认为这是“边臣谨职之常”。意思便是说边境筑城建堡,设立工事乃是边境守将的职责,也是内务,辽方不得干涉。
最后苏锦提出,双方应令“缘边各守疆界,折书之外一无所求”,彻底堵住了辽使萧特末和刘六符想退而求其次,谋求另外的好处嘴巴。
萧特末无心恋战,他已经嗅到了苏锦和富弼在谈判中的强硬的态度,另外苏锦无意间的一句话更是让他觉得再纠缠下去毫无好处。
那日谈判尾声,副使刘六符还想力争要求些额外的好处之时,苏锦竟然半开玩笑的道:“我等最近正要上奏朝廷,想重新审视澶州之盟的合理性,据我们来看,澶州之盟对我大宋并无一丝一毫的好处,每岁赐币十万,帛二十万,换来的却是一个空头的名号;什么宋辽为兄弟之国,宋为兄辽为弟,结果如何?弟弟照样不论长幼伦常,来找哥哥的麻烦,这样的弟弟要来何用?须得加以惩戒才是。”
萧特末一身的冷汗,这话里话外似乎透着一股子要废除澶州之约的意味;澶州之约是两国停战交好的盟约,废除了这个条约,则说明宋国无意在于辽国和平相处;以宋国现在的实力,他们如何有底气这么做?答案只有一个,那便是宋国新式的火器给了他们强大的信心。
萧特末当机立断,果断的将谈判画上了句号,本就空手而来,空手而回也没什么大不了;敲竹杠不成,若是连仅有的好处都丢了,自己回去非被皇上给砍了不可;况且怀中揣着的火器制造图纸须得赶紧送回国内制造装备;一旦宋国真的撕破面皮,此物也可反制宋国。
在这种氛围之下,双方达成备忘谅解。
当晚,苏锦将谈判的内容写成条陈进宫面圣,赵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苏锦和富弼和辽使谈判一开始,虽苏锦拍着胸脯说此次谈判绝不让步半寸,钱、地、理都要占住。
而在赵祯的心中的底线便是,除了土地不可割让之外,其他的一切好商量;吕夷简和杜衍以及晏殊三巨头也都表达了同样的意思,那便是大不了再给辽国些好处,岁币原来赐十万,大不了现在增加十万二十万的,岁帛也增加个十万二十万的,辽人此来不就是想趁火打劫么?让他们敲一笔竹杠,大宋换取时间全力和西贼周旋,这笔交易也算是值得。
而在杜衍和吕夷简的心中,此举也正好是拿问苏锦的借口,不管做何种让步,都会被吕夷简和杜衍授意朝中官员参奏苏锦富弼等人丧权辱国,人多力量大;当所有的人都来指责的时候,不用吕夷简和杜衍亲自出面,皇上也不得不对两人进行适当的责罚以平众怒。
可是现在的结果简直让人想都不敢想,真不知道辽使为什么起了头挑衅,却又很快的妥协,白白的来了这么一遭,真教人百思不得其解。
赵祯很快便以自己的名义写了信,将这几条答复罗列其中。
当然以赵祯的性格,他还是要说一些好话的,历数两国友好的历史,大谈两国交好的好处,最后再和辽兴宗耶律宗真称兄道弟的打了一番哈哈,这才盖了大印,交予富弼保管。
次日一早,赵祯在大殿之上接见辽使,命富弼将亲笔信交给萧特末转交给耶律宗真;为了安抚空手而回的辽使,赵祯赏赐了些钱物,又备了厚礼让萧特末转呈辽主,并殷切挽留辽使在汴梁多住几日,看看风景。
萧特末归心似箭,哪还有闲心在汴梁城闲逛,当即提出告辞归国;赵祯于是特命富弼和苏锦设宴送别辽使云云。
十八日午后,辽国使节团开拔回国,苏锦和富弼两人在北门外十五里长亭设宴送别,主宾依依之意感天动地,苏锦甚至即席赋词一首送给辽使萧特末,而萧特末也在席上击缶而歌唱了一首辽国草原上的苍凉小调表达离别之意。
知道内情的都明白,这几位十余日来相互勾心斗角甚至谩骂侮辱对方,无所不用其极,这番做派着实是假的不能再假;不知道内情的人却认为宋辽两国使者之间却是是有了真感情,相互之间的兄弟之情溢于言表,足以让人涕泪沾巾。
当酒席过后,萧特末等人上马欲行之时,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苏锦命人押了七八名秃头囚犯出来,说要送给萧特末带回辽国。
萧特末讶异不已,富弼从小吏手中拿出一大叠的口供交给萧特末,辽使这才发觉,自上次刺杀事件以来,自己在馆驿中安静自在的原因便是,元昊派来的另一拨刺杀死士已经尽数被苏锦等人围捕抓获,口供都已经录好了。
萧特末真的感动了,苏锦这小子还不算太坏,起码自己的安全一直在他的庇佑之下,从那几个党项人纠结的肌肉和阴霾不羁的眼神中,他能看的出这些人都不是庸手;若非在宋人的庇佑之下,自己是否能安然而归倒还真不一定。
高潮部分出现子啊最后,苏锦命人台上一口大箱子,里边是一万两白银,外加自己那张一万两银子的欠条;这一下萧特末居然鼻子一酸差点掉眼泪。
刘六符也是,当他看到那块亡父遗留给他的玉佩也在其中时,差点便要抱着苏锦大哭一场了。
“贵使远道而来,我等接待照顾不周,万俟见谅!若非贵使公务繁忙,我和富主使还真想跟两位私下结交,好好交往交往。”苏锦心里肉疼的很,若非赵祯严令他必须要将银钱归还,他才不会还回去一分呢,这可都是自己实打实赢回来的。
“富主使,苏副使,这叫我等如何克当?萧某为自己的感到惭愧,没说的,你二位这样的朋友我们交了,他日若是有缘,你们来我大辽国内盘桓,我萧特末定伺候的两位妥妥帖帖的。”
苏锦哈哈大笑拱手道:“一定有机会,路远水长,后会有期吧。”
众人纷纷拱手而别,萧特末怀揣宝图、银子又失而复得,一屁股的债又清理的干干净净,自然志得圆满;,这一趟虽貌似功败垂成,一丁点好处也没捞到,但在萧特末看来,这一趟赚大了。
第六三零章完美的局
富弼和苏锦这次成功的谈判震动了朝野上下,没有人明白这里边的原因,忽然间一桩的危机便就此化解,而且化解的无缝,大宋几乎无伤的便驳回了辽国的无理要求。
而且接下来的几日,边境上传来消息,集结的辽兵渐渐撤离,剑拔弩张的紧张局势突然间便缓解了下来,可见辽国朝廷上下对这次谈判的结果是默认了的。
这可就让人摸不着头脑了;初始几日,朝位重臣尚且忧心忡忡,他们一致认为这是辽国使者的缓兵之计,见达不成目的,便抽身而退,回到国内之后,自然会是大兵压境;可谁也没料到此事就这么无声无息的了结了。
朝堂之上虽疑窦丛生,但事实摆在眼前,不容否认;朝臣们刨根问底不遗余力的想问出缘由来,苏锦和富弼给出答案只是:“辽使畏惧我威严,经我等开导劝解之后,幡然醒悟,遂主动撤回不情之请;此乃托浩荡,皇上鸿威所致;我等在其是穿针引线晓以利害罢了。”
众臣大翻白眼,这话怎么不去糊弄鬼去?皇上龙威是有的,但若说辽人这么在乎皇上的威严的话,有怎么会有两国之间旷日持久的摩擦和纠纷,又怎会敢起意提出无理的要求。
但苏锦和富弼就是不开口说实话,众人也无可奈何。
为沮丧的便是杜衍了,辽人铩羽而归他自然也是高兴的,只不过这件事平白无故的便宜了晏殊,这可大大的不妙;这几朝堂上的晏殊明显的精神焕发妙语连珠起来,墙头草般的朝臣们对晏殊的态度也明显敬畏了更多,这说明大家都将此事的功劳联系到晏殊的身上了。
一个是晏殊的爱婿,一个是晏殊举荐的爱将,粮务之事也就罢了,这回想让他们出丑,趁机搞臭他们,没想到居然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这是足以让杜衍呕血三升。
富弼因此事大获封赏,加封枢密直学士之职,赵祯甚至提议破格提任为枢密副使之职,吕夷简和杜衍极力反对,说副使之职已定为夏竦,且夏大人已在动身回京的路上,岂能再另授他人?
富弼自己也极力的推辞高风亮节的表示:“臣但求大宋无事,不受辽国兵戈之患,陛下只需考虑如何强兵富民,危机再起之时可以从容应对便是,无需考虑臣职位之高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