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你太放肆了。”赵祯怒道。
“苏锦,你把皇上和众臣放在眼里么?这可是朝堂之上,你也不是当日的商贾小民了,请你自重。”杜衍不失时机的附和。
夏竦虽不说话,但满肚子的幸灾乐祸,这是他喜闻乐见的情形,苏锦这个愣头青,这回犯了众怒了。
苏锦冷笑道:“可笑,骂还是轻的,西北数万将士血洒疆场,换来的胜利果实便被这些无知之人随意挥霍,我骂你韩绛是觉得你还值得骂,我若不骂你,西北数万英灵怕是要天天缠着你要说法了。”
“苏锦,你若再胡言乱语,朕可不容你了。”赵祯气的脸色发白,这小子太不省心了。
苏锦平复了一下情绪,拱手道:“皇上,臣请辞官归隐,臣不干了。”
赵祯气的发抖,怒道:“你以为出入朝堂如同儿戏不成?有话你就好好说,犯不着辱骂同僚失了风度,你现在可是西北大员,这般chongdong成的什么大器?你太让朕失望了。”
晏殊赶紧喝止苏锦道:“苏锦快向皇上认错,你这脾气怎地还是不改?有话不知好好说么?”
苏锦道:“皇上,我当然要说出骂他的理由,如果您觉得我该道歉,那我便道歉。”
赵祯拍着扶手道:“那你还不快说?”
苏锦伸手将头上的璞头官帽取下,又脱去官服搭在手臂上,一副准备辞官归隐的样子,赵祯憋着气看着他一番做作,强忍怒气没再出声。
“皇上,诸位大人,我想请问在座各位,我大宋和西贼之间的战事因何而起?”
有人道:“那还用问?自然是西贼判国自立,然后我大军征讨之。”
苏锦冷笑道:“难为还有人记得此事,夏人本是我大宋属地,当初征讨他们便是因为叛宋自立之事,其实我大宋早已失去对夏人的控制,当初讨伐之便是因为面子上过不去,怕其他属国效仿之,我说的对不对?”
众人默不作声,赵祯自然知道苏锦说出了大家的心里话,大宋确实是面子上过不去,这才兴兵讨伐自立的李元昊,但实际上,在此之前,早已对夏人不能发号施令了;当然这怪不得自己,早在太祖太宗朝,大军败于西夏之后,这种情形便已经存在了,只不过夏人当时乖巧,称臣于宋,故而面子上过得去,也就不了了之了。
苏锦续道:“战争的起因是这件事,那么现在和议的条款的前提是什么?难道便是为了和议而和议?那当初又为何要发兵讨伐?这不是自己打自己嘴巴么?况且如今西北战事逆转,党项人大败而回,这时候不是我们要谈和,而是李元昊迫切需要谈和,在这个时候谈判的主动权在我们手中,为何我未见谈判条款中有一个字提及让夏人取消立国之事?这才是谈判的大前提。”
众人恍然,对呀,叛宋立国是导火索,和议自然是要让夏人取消立国,那样才会回归到老路上,面子也算是过的去,不然确实是自己打自己嘴巴,为了和议而和议了。
赵祯暗自点头,他不是没想到这一点,他只是觉得若提出这条,双方的谈判必然破裂,赵祯不想再打了,所以他装了糊涂。
“苏大人,你以为你的一厢情愿夏人会答应么?”杜衍冷冷道。
苏锦怒道:“他们同不同意我们有必要替他们考虑么?李元昊率大军攻我大宋的时候怎么不问我们同不同意?”
“然则,若党项人不同意这个前提便如何?继续打么?”夏竦问道。
苏锦冷笑道:“这是和议的前提,不管他们同不同意,起码表明了我大宋不容忍背叛的态度,否则东南西北几个藩国会以为我大宋对背叛的态度纵容,这不是一个党项人的问题,这干系到各方的态度,很多双眼睛看着咱们呢,咱们岂能容夏人蒙混过去。”
“可是……若再战的话,你有信心再胜?见好就收岂不是很好?过犹不及啊。”副宰相章得象冒了句。
苏锦道:“谁也不敢保证胜利,当初太祖爷手下精兵强将如云,当时的党项人还是个弱小之部落,都没能征服他们,现如今兵将不如太祖朝之兵,而夏也已成了气候,此消彼长之下,想征服他们谈何容易,况且宋夏辽三国鼎立,灭夏会招致辽国与之联合,反倒会带来祸患,所以我不主张继续用兵;但这不妨碍咱们谈判的前提;他们不同意,我们便继续打下去,夏人耗得过我们?”
众人均明白苏锦之意了,苏锦的意思很明确,面子一定要找回来,夏人无力再战,就算和议不成,起码维持现状,但对四面属国而言,表明了坚决不允许背叛的态度。
“该骂你的还不止这一点。”苏锦将矛头在此指向韩绛,韩绛悲愤交加已经连站都站不住了。
第八一四章大功之臣(五)
“韩大人,你是怎么想的,数万西北军民浴血击溃西贼,多少人洒下一腔热血,到头来议和之时,你倒是觉得应该赔偿西贼绢十三万匹、五万两银和两万斤茶叶,为什么?我想问你,是我们胜了,还是我们败了?”
“这个……下官是遵循神宗朝议和规制,神宗朝……”
“闭嘴!世易时移,此一时彼一时也,神宗朝时,西贼还是我大宋属国,先皇岁赐夏人,是安抚嘉奖党项人之意,现如今西贼叛国,早已不忠于我大宋,且近四年的战事中,西贼屠戮捋掠我百姓无算,现在打败了他们,反倒要赔偿其白银布绢?他们配么?”
“不是赔偿……是……赐予……”
“蠢材,那只是自己骗自己罢了,人家都不愿为大宋臣属,还一厢情愿赐予什么?”韩琦终忍不譝。尤肟谥镏小?br/>
群臣经苏锦一提醒,也举得战胜了再给西夏赐币毫无道理,搞得好像大宋战败赔款一番,只因刚才都觉得遵循老制不会错,如今细想之下,方觉有误。
“其实第二条倒也无关紧要,每年给西贼那点钱也算不得什么,但这是原则问题,岂能黑白颠倒?李元昊是白眼狼,若是看不清这一点今后我大宋还要吃大亏;从他们提出的第三条便可得知,李元昊贼心不死,他名义上是祈求我们开放边境贸易,说什么拿牛羊毛皮青盐换取我们的粮食棉花工匠等等,说什么学习我大宋礼仪云云,听起来好像挺有面子的,但是你们可知道,渭州之战的时候,李元昊随军的工匠们是什么人么?都是辽国工匠,替他们打造攻城器械,攻打我大宋城池;还好那些工匠手艺粗糙,只会打造简易的投石机和简单的云梯,若是让李元昊获得更多的精良的攻城武器,渭州守得住么?”
苏锦环视鸦雀无声的大殿,继续道:“什么叫中山之狼?什么叫养虎遗患?我们今天对夏人仁慈,给他们钱,给他们粮食,给他们棉花布匹,给他们工匠;明天养肥了恢复过来了的西贼便会反咬一口,诸位若不信,便请拭目以待吧。”
“我大宋如今沉浸在战胜喜悦中,这时候很容易便犯下烂好人的错误,我大宋之人和西贼辽人的区别便是缺少一股虎狼之性,总以为敌人战败之后无需痛打落水狗,那样显得不够仁恕;谁又见过党项人辽人对我大宋仁恕过?正因如此,才会屡屡被他们抓住弱点,言尽于此如何取舍自然是请皇上圣裁;诸位若觉得我今日无礼,不能容忍的话,我便请辞官归家做我的小商贾去。”
苏锦扬了扬臂上的官府,手中的官帽,上前放在殿下阶上,朝赵祯跪拜行礼,起身阔步往外便走。
群臣鸦雀无声,众人还沉浸在苏锦所言的思索之中,眼见苏锦已经走到了殿门口,众人才反应过来,富弼第一个叫道:“苏大人,不可啊,皇上并没允许你辞官呢。”
欧阳修急忙跪下道:“皇上,苏大人句句发自肺腑,乃是居安思危的金玉良言,皇上岂能容他就这么归隐?”
晏殊、范仲淹、韩琦等人也赶紧上前磕头求情,这几人一跪,朝堂上官员顿时呼啦啦跪倒一片。
赵祯愕然,旋即哈哈大笑起来道:“朕什么时候答应他辞官了?朕只是在思索苏爱卿之语罢了,苏爱卿,别做戏了,还不快快回转来?”
苏锦微笑转身,还是赵祯看的透,自己就是在做戏,不做戏岂能逃过朝堂上辱骂官员之责?
赵祯起身走下宝座,伸手官服官帽捧起,待苏锦走到自己面前,伸手将官帽端端正正的帮苏锦戴上,又拿起衣服要帮苏锦穿衣,苏锦赶紧接过连称不敢,赵祯在苏锦耳边轻声道:“你想甩手不干?你还欠朕一条命呢,你要是不干,朕诛你九族。”
苏锦被赵祯语气中的森寒之意吓了一跳,赵祯不像是在开玩笑,但他分明面带着微笑,皇帝自有皇帝的威严,只是这一句看似玩笑之语,便足以让人胆颤心惊了。
赵祯笑的很灿烂,大声道:“幸亏我大宋还有不少明白人,朕承认有些过于仁慈,苏锦的话提醒了我们,然则此次谈判该如何去谈呢?”
晏殊见形势扭转,自己要说两句话了,于是拱手道:“皇上,老臣以为,谈判之事当另择人选,一来韩绛不是最适合的人选,二来,拟定新的谈判条款也非韩绛所能。”
赵祯道:“也好,谁去好呢?”
范仲淹道:“自然非苏大人莫属,苏大人文武全才,西贼打仗打不过,谈判桌上也必非敌手。”
苏锦忙摆手道:“我可不成,我西北还有一大摊子事呢,内子又要生产,我可没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