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殊喝道:“荒唐,朝廷定下的税率岂能说加就加?皇上说过,十年不加赋税,你让皇上失信于民?”
杜衍也怒了,冷言道:“那你说怎么办?富国强兵,如何个富国强兵法?这话我也会说,可是有有何用?”
晏殊脸上发烫,怒道:“你……”
眼见两人当堂争执,赵祯一如往常臣下争执时的表现,压根没有熄火的意愿,只静坐不语,苏锦看不下去赶忙出来打圆场道:“两位老大人都莫要激动,我有点不成熟的建议,说出来供两位大人参考一番,两位大人都是心忧国事,足见一片赤诚之心,但这毕竟是朝堂上,换皇上和诸位大人都在这里呢。”
晏殊和杜衍自觉失态,悻悻的对视一眼,各自归列。
第九三八章一盘大棋(上)
苏锦暗自叹息,朝堂之上永远都不缺少争斗,早先吕夷简在世的时候如此,吕夷简死后冒出来的新政一党和守旧官员还是如此,现在新政一党范仲淹韩琦富弼等人被贬谪出京,晏殊和杜衍又是如此。
时时刻刻,每天每日都少不了利益和权力的纷争,一件事,你说这样办,我便偏要找些茬子,总之决不能让你舒坦,有时候想想这些当世重臣,一个个一大把年纪阅历丰富,意气用事起来却也跟小孩子过家家一样。
“苏爱卿,你有何建议,说出来听听。”赵祯见苏锦若有所思的模样,微笑着问道。
苏锦拱手道:“其实晏相和杜枢密说的都没错,富国强兵乃是根本之道,增加兵员也是备战所需,只是目前受各种因素所限,恐怕他人也不会给我们太长的时间去防备。”
赵祯点头道:“朕明白,大宋立国百余年,无时无刻不在向往富国强兵,但直到目前为止,还差的远呢。”
“皇上也不必着急,国家强盛并非一日之功,前人筑基后人起高楼,数代努力,终会有那一天,而且,有些事人力有穷尽,有时候也看际遇,譬如天灾人祸,譬如敌国压制,亦或是政策推行的局限,总之急不得。”
赵祯无语,苏锦所说的‘政策推行’有些影射新政之意,赵祯在此事上只能保持缄默。
“长久的发展自然是以富国强兵为大方向,但就目前局势而言,短期内防范夏辽两国的办法还是有的,以一敌二我大宋自然是吃力的很,但是分化瓦解他们之间也许要结成的同盟关系,还是大有可为的。”苏锦续道。
“哦?你的意思是……拉拢其中夏辽中的一个?可夏辽均已将大宋视为头号仇敌,经过这次的事情,他们对大宋恨之入骨,怕是难以奏效了。”
“皇上,臣分析,想拉拢辽人确实已经不太可能了,辽国国力强劲,即便是如今遭受重创,有了百余年的积累,他们也轻易不会认输,从国力上而言,辽国比大宋略弱,但军事力量比我大宋却要强一些,这就是他们不肯示弱的本钱;但夏国不同,如今的夏国今非昔比,元昊死后,如今的夏国国主就是个傀儡,完全由野利太后掌权,朝中国相张元亦是我宋人;经过内乱和辽夏之战,无论国力、军力都是三国中最弱的一国。他们痛恨我大宋,是因为我大宋逼迫他们与辽人火拼,既损耗国力,又伤害尊严,换做任何国家,都会有这样的情绪,倒也无可厚非。”
赵祯道:“弱肉强食,天地之理也,西夏元昊在世时,不也曾趁着我大宋内忧之际滋扰偷袭么?”
苏锦道:“话是如此,但人都是愿意损人利己,他人之苦往往更加衬托自身的安逸舒适,同情反思的又有几人?多是幸灾乐祸罢了。如今的夏国,被裹挟在宋辽之间左右为难,但如果大宋保持敌视的话,夏国只有倒向辽人一条路,如果辽人真的可以不计较贺兰山之战损失的二十六万精锐的话,夏人当然会选择和他们抱团;但如果我大宋主动向夏国示好的话,夏人或许会转而倒向我大宋。”
赵祯道:“拉拢夏人?恐非易事。”
晏殊也道:“苏大人恐有些异想天开的,目前的情形,夏人很难再信我大宋,谁也不愿上第二次当。”
苏锦道:“话不能这么说,国家关系取决于利益的得失,而非意气用事,如果夏人一味的意气用事,他们也绝不可能以党项小族屹立西北近百年;筹码的大小,决定关系的远近。”
赵祯皱眉道:“你是说,咱们要给夏人好处?可是辽人也会示好,况且我大宋又何来余力给夏人好处?”
“是啊,苏大人不怕养虎遗患么?党项一族从未有真正归心之意,喂饱了他们,不知道何时又会反咬一口。”夏竦道。
杜衍摆手道:“夏人如此闹心,要我说,咱们不如兴兵讨伐灭了他们干净。”
群臣哗然,均吃惊的看着杜衍,杜衍意识到自己的话没经过大脑思考,忙掩饰道:“只是随口一说而已,不必当真。”
晏殊冷然道:“身为重臣,朝堂之上岂有随口一说的道理,荒唐。”
杜衍怒视晏殊,深悔失言,被晏殊抓住机会嘲讽了。
苏锦笑道:“要打也不是打夏国,而是打辽国。”
“苏大人,你怎么也跟着起哄?现在是打仗的时候么?”晏殊不满之极。
赵祯正色道:“岂能轻言用兵,苏锦,你不要胡乱说话。”
苏锦道:“微臣并未胡乱说话啊,武力征服未尝不是个好办法,皇上难道不想一统北方,开疆拓土,完成太祖太宗帝未完成的伟业么?”
赵祯沉下脸道:“那也要看实力,目前大宋能做到么?”
苏锦道:“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与其防备夏辽联盟,何不瓦解其联盟逐个击破?”
夏竦道:“就算是打,也该先打夏国才是,辽人军力不输于我,如何能打?再说,目前绝对不是最好的时机,好大喜功会召来灭顶之灾。”
苏锦道:“说的是,我并非说即刻用兵,当然要做好万全的准备,但如果要打,只能打辽人,原因很简单,攻夏则辽必救,无形中促进了辽夏联手,而攻辽则夏未必会救,因为夏国没那个能力救援,如果考虑到唇亡齿寒之忧,他们也许会硬着头皮救援,但如果大宋主动示好,给夏国恰当的承诺,解除他们的担忧,夏人一定会袖手,那样便成了宋辽一对一的单挑,能不能赢,就看我们的本事了。”
赵祯万万没想到,苏锦心中居然酝酿着这么一个惊天的念头,灭辽灭夏开创万古基业,这个念头他不是没想过,相反倒是做梦都想,可是也仅仅是想想罢了,跟人从未提及,生怕被人笑话自不量力,可苏锦居然就这么说出来了,而且振振有词,似乎有些把握的样子。
即便知道可行性较小,赵祯在潜意识里还是希望就此事多谈论一会儿,于是咳嗽一声,镇住嗡嗡议论的群臣,问道:“何种承诺和好处可以让夏人袖手呢?如果夏人抓住我大宋心理狮子大张口,难道我们反倒受他胁迫不成?”
苏锦想了想道:“让夏人相信我们的诚意需急人之所需,夏国之所以这几年国力衰退,一个主要的原因是因为我大宋对他们进行了贸易封锁,夏国气候恶劣,粮食根本不够吃,日常的穿衣吃饭都成问题,他们的皮毛青盐特产等均无法销往大宋,和辽人之间虽有贸易来往,但他们需要的辽人自给尚不足,他们出产的辽人同样出产,根本没有互补性;要赢得他们的心,第一件要做的便是全面开放和夏国的贸易,准许两国之间正常的商品交易,这是夏国最希望看到的一点。”
“说的好像有些道理,夏人尝到甜头,自然轻易不敢舍弃这甜头,况且他们也有恢复国力自强之心,若无两国贸易,他们难以发展。”赵祯和群臣都有些心动。
“光凭开放贸易恐不能消除夏国戒心,若我大宋和辽人开战,夏人自然会考虑自身的安危,他们难道不懂逐一击破之理?”赵祯道。
苏锦点头道:“皇上说的是,所以还需要有政治上的手段,这一回皇上要出面了。”
赵祯愕然道:“朕出面?”
苏锦道:“对,皇上的面子大,皇上亲自出面,才能显示我大宋的诚意,我可从中牵线搭桥,促成夏国国主与太后和皇上秘密见面,皇上只需要为辽夏之战中利用夏人的事情道歉,并承诺绝不侵犯夏国,宽夏人之心就成了,我想,夏人应该会求之不得,加上给些甜头弥补,就算夏人仍心存戒备,但只要他们保持中立,不会出兵援辽,这样就够了。”
第九三九章一盘大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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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庆殿内鸦雀无声,在此之前,不少官员将打仗之类的话当做笑话来听,眼下是要如何防止辽夏联手对宋,最靠谱的方法莫过于加强边境防御,调派人马增强边境军力,而不是什么主动进攻之类不靠谱的瞎想。
但听苏锦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没有人觉得这是玩笑话了,大家不否认苏锦描绘的情形也许真的能让夏人对大宋有好感,但若说因此便能和辽人作战,心里还是有着众多的疑问。
“苏大人。”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官员的行列中走出,那是苏锦的老熟人,也是苏锦极为尊敬的一个人,升职为御史中丞的包拯。
“苏大人,兵者国家大事,任何想当然的疏忽都会招来灭顶之灾,宋辽实力差距并不明显,按你所说,军力相比我大宋尚有不足,即便是皇上屈尊对夏人示好,没有了夏国的干扰,为大宋想灭辽还是说说而已,那可不是口头上的逞强。”
苏锦热切的看着包拯,他看得出来包拯眼中的担心,那不是无原则的反对,而是知道苏锦如今说话的分量,或许会左右赵祯的想法,但正是因为分量太重,包拯才不得不发自内心的提醒苏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