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3章(1 / 2)

帘幕掀开,张尧佐打头,后面跟着身材修硕的韩绛,两人带着一股寒气进了屋子,低头向赵祯和那妃子行礼:“参见皇上,贵妃娘娘。”

赵祯微笑放下手中奏章道:“来了啊,来人,赐坐。”

那妃子启齿笑道:“叔父,家中一切可好,婶娘身体如何了?”

张尧佐屁股刚挨上锦凳,闻言赶忙起身道:“多谢娘娘关心,内人身体尚可,都是陈年老疾,也去不了根儿,一到天寒之时,哮喘便严重些,也无大碍。”

张贵妃道:“好生的将养,我命人送去的长白老参可要记得熬着喝才是。”

张尧佐道:“记着呢,多谢娘娘关爱。”

赵祯微笑的看着这一切道:“朕好生的羡慕,爱妃对朕都没对你家夫人这么上心呢。”

张贵妃嗔道:“皇上不讲良心,臣妾对你还不够好么?”

张尧佐和韩绛不敢说话,皇上和妃子调笑起来,让他们有些尴尬。

赵祯也觉得有些不庄重,咳嗽一声,温言道:“两位爱卿要求单独见朕,可有什么要事要说啊?”

张贵妃道:“臣妾告退吧,你们谈国家大事,臣妾在这里不合适。”

赵祯没说话,张尧佐倒摆手道:“娘娘不必移动,虽是国家大事,也没什么不能让娘娘知道的,娘娘聪慧,也许能提些主意呢。”

张贵妃看了赵祯一眼,见赵祯没有特别的表示,便将屁股落在软榻上不动了。

“皇上,臣分管北房之事,近来闻听到不少风声,心中不吐不快,所以今日想跟皇上说说。”

赵祯微笑道:“说吧,又从哪听到风言风语了?这几年你听到的风声可不少啊,朕的耳朵里都快塞满了。”

张尧佐如何听不出皇上话语中的揶揄之意,尴尬道:“皇上交代臣注意意内外风气,臣岂敢不尽心竭力,这一回和以前的事情不同,臣觉得很是严重。”

赵祯笑道:“哦?”

“臣得到消息,夏国近来颇有些动作,自皇佑三年春开始,夏国便大肆扩充军队,训练士卒,如今兵力已经扩充至四十万之众,几乎和庆历年间的总兵力持平……”

赵祯皱眉道:“这件事你不是早已说过了么?朕记得去年你便提过此事,朕也曾召来夏国使臣前来询问,夏国练兵是为了防备吐蕃和回鹘滋扰,苏锦不也说的很清楚么?夏国能抵挡住回鹘和吐蕃的滋扰,也变相的为我大宋省下兵力财力,这是好事啊。”

张尧佐道:“可是臣得到的消息不是这样,臣亲自派人去查探,发现夏国和回鹘吐蕃之间并无纠纷,非但如此,这三国之间互通商贸,交往甚密;更可气的是,夏国拿我大宋出口的铁器高价卖于回鹘吐蕃两国,还出口上等良马给他们,这两国趁机扩充军力,如今已经小有气候了。”

赵祯一惊道:“此话当真?”

张尧佐躬身道:“臣岂敢造谣,这都是臣派去的密探亲眼所见,苏枢密当初要开禁铁器矿产的对夏贸易,臣当时是极为反对的,但最终朝中支持之人太多,臣也无力阻拦,皇上当时也是无奈,当初我便知道会坏事,果然,如今出岔子了。”

赵祯皱眉道:“我大宋对夏国恩宠优惠,夏国不至于敢有何企图吧,是不是其中别有隐情?”

张尧佐叹道:“皇上啊,关乎社稷安危,可不能大意啊,我大宋息兵方数年,国力虽有所恢复,但如果西北三国有所企图,假以时日合百万之众作乱,应付起来可不容易;如今我大宋富庶强盛,但越是富庶便越是会引他人垂涎,夏人出尔反尔早有先例,李元昊当年不也曾言辞旦旦的说和我大宋永接百世之好么?后来如何?还不是悍然背叛么?所以蛮夷之族说话,断然当不得数的。”

赵祯微微皱眉,想了想道:“那依你之见,当如何应付?”

第九八四章寒流(下)

赵祯微微皱眉,想了想道:“那依你之见,当如何应付?”

张尧佐道:“臣以为,应该快刀斩乱麻,当初灭辽之后便应该转头灭掉夏国,若不是苏大人极力阻拦,朝中众臣早就通过廷议了,臣就知道会养虎遗患,只可惜苏大人阻止此事,今日方有此忧。”

张贵妃插话道:“这个苏锦也真是的,还不是因为他和夏国是亲戚,他的两位夫人一个是李元昊的女儿,一个是野利都兰的侄女儿,他能不向着她们么?倒辜负了皇上对他的一片恩宠了。”

赵祯皱眉喝道:“国家大事,你胡言乱语什么?”

张贵妃低声道:“本来就是嘛,谁不知道苏锦和夏国关系好,当初还帮着野利都兰掌握大权,人家留着夏国是给自己留后路呢。”

赵祯喝道:“你住口。”

张尧佐忙道:“皇上,恕臣直言,娘娘的担忧也并非没有道理,身为大宋重臣,和他国关系纠葛如此之深,难免会惹人遐想,非但娘娘这样想,朝中很多大臣恐也有这般想法呢。”

赵祯摇头道:“苏爱卿不会这样,这些年来他为我大宋可谓是鞠躬尽瘁了,我大宋能有今日,苏锦有莫大的功劳,朕不准你们说这些。”

一直未说话的韩绛忽然道:“就是因为功劳太大了,天下百姓恐怕都只知道苏大人,不知道皇上了呢。”

赵祯勃然怒道:“大胆韩绛,公然在朕面前挑拨离间,朕要严惩你。”

韩绛赶紧跪倒在地磕头道:“皇上,您杀了臣也罢,臣今日前来便是抱着死谏之心的,臣已经对苏大人的所作所为看不下去了,就算是您要杀臣,也要容臣将话说完。”

赵祯怒道:“死谏?如今的大宋有何值得你死谏之事?”

韩绛叩首道:“如今的大宋看似繁花似锦富庶强盛,在臣看来,却是暗流汹涌;如今之世,官民不分,百姓奢靡,耽于享乐;圣贤之理沦丧,道德之行败坏,商贾高于士人,妇人抛首露面;苏锦推行的政策,看似富国,其实在腐朽我大宋根基;您知不知道,他下令学堂中不必授先贤至理,而去教授些旁门左术,鼓吹什么为官未必光宗耀祖,行行皆可为状元之类的论调,弄得百姓子弟纷纷不已读书为官报效朝廷为荣,反个个以旁门别类的钻营为骄,如此以往,朝廷岂有大儒,国家焉有栋梁承继?臣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啊。”

赵祯悚然动容,捻须沉默不语。

韩绛大着胆子继续道:“苏锦诸多作为已经涉及犯上,他开办明珠报的目的便是左右人心,人皆知有明珠报而不知有朝廷邸报;他修建市口,开凿道路沟渠,虽对我大宋有利,但对他个人而言,是拿着朝廷的恩宠收买人心;民间有童谣云:白日依山尽,夜半明月升,黄莺鸣翠柳,遡风唯雄鹰……那白日便是您,明月便是苏锦,黄莺便是您,雄鹰便是苏锦;这是在讽刺您皇权衰落,任由苏锦胡作非为啊。”

赵祯气的脸色发白,指着韩绛怒斥道:“你……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胡言乱语挑拨我君臣关系,朕若不严惩你,岂能正朝纲之气,来人,拖出去乱棍打死。”

内侍从帘外进来,拖着韩绛便往外走,张尧佐赶忙跪下求情道:“皇上,皇上息怒,韩大人也是一片忠君之心,他说的这些话可曾有何人跟皇上说过?他对皇上说真心话,皇上若不容他,今后谁还敢跟皇上说真话啊?”

张贵妃也跪倒求情道:“是啊,皇上,韩绛是忠臣之后,一门三代皆为我朝忠烈,他说的这些话也许真有些道理也未可知,皇上不可一气之下便杖毙了他,事后若应验,岂不是要后悔么?如今朝中尽是跟苏锦一般口气之人,难得有人敢说出不谐之语,焉知他所言便是虚夸?”

赵祯深吸几口气,摆手坐下道:“罢了。”

内侍放下韩绛退出门外,韩绛惊魂稍定,撅着屁股趴在地上哀哀哭泣,赵祯皱眉道:“起来吧,这等话今后绝不准再说,苏锦乃我大宋栋梁,我大宋能有今日和他密不可分,朕都对他礼敬三分,你们岂能对他说三道四;即便是他有些什么过失,朕也相信他是无心之失,朕提醒提醒他,他便会改正,他是个聪明人。”

张尧佐忙道:“皇上,千万莫要提醒此事,这会引起苏锦的戒心,再说知人知面不知心,皇上对他推心置腹,焉知他也全心全意的对待皇上?苏锦于国家有功,那也是皇上的恩宠所致,想当初他只是一介商贾,皇上慧眼如炬知遇于他,否则他焉有今日?他的一切都是皇上给的,他为大宋立功那也是回报皇上,此乃天经地义之事;身为人君,焉能有私谊之念,所思所念均需从大局社稷出发才是。”

赵祯没有怪张尧佐有逾越训诫之嫌,这番话他似曾相识,当年亲政之时,老太后也跟自己讲过同样意思的话语,身为皇上,所为的私人情感只能抛在一边,永远以社稷江山为前提考虑问题;前朝汉唐立国之初,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之事不足为奇,说到底就是为了保证社稷的延续,皇权的稳固,这些话站在普通人的角度自然觉得过分,但站在皇帝的位置,那是天经地义之理。

“此事休得再提,朕不想再听这样的话。”

“臣等不提便是,但臣不得不说一句,以一件事便可揣度苏锦是否全心全意为我大宋,是否对皇上推心置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