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2 / 2)

一想到那一百多万两的银子和那上百箱的药,瑞安只觉得一身虚弱,刚刚用老参吊起来体力好象又被瞬时抽空。

她踉跄一步,无助地靠在了院里的花架上,浓浓的胭脂虽掩去了她的苍白和憔悴,可是却盖不住她眼底的苍凉。

宁常元上前见礼,沈越山温文尔雅一笑,“都有十多年未见,家中老小可好?”

“一切托福!”宁常元礼节性的应了一句,并不寒喧。

沈越山进了内堂后,一路丫环婆子纷纷上前请安,他皆以颔首回礼,到了老夫人房里,丫环为他掀起帘子,并通传声,“老夫人,老爷回来了!”

沈老夫人用过午膳后,就一直呆在自已的房间,连房门都未曾跨出一步,对外面传来的热闹不是不好奇,只是一想到早上对沈千染那一通的斥责,这时便按不面子出去凑这个热闹。

此时闻声一个月未见的儿子回来,那只喜得连鞋都未穿好,就拄着拐杖急急上前接沈越山。

刚走了几步,沈越山跨了进来,沈老夫人上前几步,两手握住了沈越山的手,上上下下地瞧着后,高兴地掏出锦帕拍扫着沈越山的袖子和后背,忍不住又叨念着又是夸着,“我的儿,娘看你啊,是怎么看、怎么瞧,就是怎么出色!”

沈越山轻笑地握住母亲的手,扶了母亲到一旁坐下,笑道,“孩儿早已经过了儿立之年,母亲还道儿子象小时候淘气回来,一身是灰不成?”

沈老夫人露齿呵呵一笑,似乎想起什么,稀疏的眉峰又拧紧,抬着头望着沈越山叹气,“这会都一个月没瞧见,娘想你想得都没睡好觉,越山呀,这一次回来,能住上几宿吧!”

沈越山思绪一晃,费力一笑,“看看吧!”坐定后,接过鸣凤递过的茶,饮了小半口,便搁在一边,嘴角扬起仿佛一弯新月,“看母亲气色不错,孩儿就放心了!”

沈老夫人嘴角略略往下沉了些,每回沈越山回来说了这句话后,就想抽身去看宁常安。

“用过午膳了吧?”沈老夫人故装不知地拍拍沈越山搁在茶几上的手,“为娘今儿吃得不痛快,要不叫一些,我们娘儿俩边吃边说说话?”

她见沈越山微微一笑也不回话,便又笑着问,“瑞安呢,你回来,怎么没去把她带过来?”

“她在忙,儿子不好打扰她!”沈越山说话时一惯的温和,无悲无喜的模样,让沈老夫人老是有使不上劲的感觉。

“府里这么多丫环婆子,要忙也轮不到她来忙,鸣风,把公主叫来,就说我老太婆叫她一起过来吃午膳。”

沈越山站起身,唇角勾起一弧弯,眼中是明显的拒绝,“母亲,阿染回来了,儿子去瞧瞧她!”

沈老夫人见明示暗示都拦不住沈越山,心头上火,抬起重重眼睑看着面前的儿子,语声沉哑,“是忙着去看她吧?一个月未回,说是先给娘请安,可这茶都没凉,脚就开始抹油了?到底是儿大不由娘了。”

沈越山直视着沈老夫人,语气含着不容拒绝的坚持,“娘,孩儿已三年未见自已亲生的女儿,望母亲体谅!”

沈老夫人根本听不进沈越山的话,她现在满脑子里幻想象着,都是宁常安那张得意洋洋的丑脸,好象在取笑她:瞧,您再不喜欢我,可您的儿子却一刻也离不得我,就算我的容貌毁了,可你儿子的心还在我身上。别说是一个瑞安,你就是给他找来天仙,他也不会多看一眼。您就认命吧,认命吧!

沈老夫人眉峰急剧的抽蓄着,这二十年来,宁常安就象一座移不走的山压在她的心头,抽得得的呼吸一波压一波的哽涩,她的语气不知不觉变得冰冷无情,“体谅?谁又体谅一个做母亲的心呢?为娘含辛茹苦把你和老二抚养成人,又得到什么呢?好……这三十多年的心算是白操了。算了,都算了吧!由着你吧!”沈老夫人一脸沉痛地挥摆着手,站起来,挪着身子往床榻边走,那佝偻的身形,一下就变得老态龙钟。

走了几步,却意外发现沈越山不但没有追上来撑扶她一把,反而向寝房外走去。心头倏然发冷,狠狠一沉,蓦然回首,厮哑的声间猛地拨高提醒着,“山儿,别忘了,今天是归府首日,在那房,叙归叙,规距却是要守。为娘提醒你,别叙过了头。”当初瑞安过门,沈越山迟迟不肯圆房,百般冷落瑞安公主,沈老夫人便定下规距,除了沈越山在宫中当值,回沈府的首夜要在瑞安房里,逢初一和十五也需在瑞安房中,这是对瑞安公主最起码的尊重。

沈越山为了母亲不再为难宁常安便应了。

沈越山听了,脸色变得苍白无比,袖襟下的手紧紧握了握,又轻轻地松开,心头微微泛起涩苦,一言不发,离去时的脚步有些沉滞,远没有来时的轻松。

沈越山加快步履,一路再不承理会丫环婆子,一心想着三年前与女儿最后见面时,沈千染那伤心绝望的眼神,此时,他最想的就是将女儿抱进怀中。

到了东院,刚推开门,就有一个兰色宫装丫环拦了上来,打量了他一眼,见他一身朝服,便轻喝,“这里不接待客人,请贵客速速离开!”

沈越山微微一怔,刚要解释,常妈已经从不远处连跑带叫,“这是沈家老爷,姑娘,这不是外人,是我们家姑爷。”常妈到了沈越山跟前,福着身给沈越山请安,笑不合口道,“今儿一早,二小姐就发了话,说老爷今儿准是会回府,让奴婢在这候着,唯恐这些小丫头冒犯了老爷,二小姐真是神了!”

沈越山眸光瞬亮,略带急促问,“阿染呢?”

常妈连连笑,“在,在,二小姐在呢!”也顾不得礼节,转身就迈开脚步,边快步走着边嚷开,“二小姐,老爷回来了,小姐,姑爷回来了!”

沈越山被常妈这般称呼无耐一笑。

二楼的沈千染和宁常安皆听到常妈浑厚的声音,喜悦、酸楚、弥漫心田,沈千染扔了手中的帐本,一把抱起身边的宁天赐,刚跑了几步,回头一笑,“娘,可说好了,不许出来,染儿要给爹一个意外惊喜。”

宁常安苍白的脸上飘起一抹红云,双眸似漾开丝缕涟漪,微微薄嗔道,“都十七岁了,还顽皮!”

沈千染抱着宁天赐出现在沈越山面前时,父女俩的脚步同时停滞,不再前进。

那是自已的女儿么?在他的脑海里,小丫头到了十岁还不肯自已走路,老是喜欢让他抱,在他怀里玩着自已动手做的小布偶,偶尔歪着脑袋问,“爹爹,您可不可以每天都回来,染儿太想您了……”

偶尔皱着眉看着自已发红的头发,又是扬眉,又是瞪眼,“为什么染儿的头发与别弟弟妹妹们都不一样呢?爹爹,是不是因为染儿不漂亮,祖母才不喜欢染儿呢?”

有时喜欢呆在沈越山的书房,装模作样地捧着看不懂的书,一会儿专注得目不转睛,一会儿又不耐烦地打哈欠,“爹,书中没有颜如玉呢,染儿都瞧花了眼,也没看到美人,全是小蝌蚪……”

她的女儿大了,已经完全褪去三年前的影子,掬着一身的光华俏立在眼前,那精致的五官,亮若星辰的双眸……没错,是他的女儿!

沈千染驻足,重生后,她曾见过爹爹,带着怨恨、不解斥责着父亲的寡情,错过了一次弥足珍贵的相聚。

如今,她默默地看着分别了似乎象是两世的父亲,正站在院子中央,繁密的桑树枝挡住了春日的暖阳,斑驳光影在父亲的脸上投下淡淡的朦胧。他就在那静静地略有所思地看着她,他的唇微微上挑,勾起浅浅的弧线,眸若星辰浮着点点莹亮——是泪光。

沈越山眉眼初扫过难掩的内疚,张开双臂,哑着声轻唤,“阿染,来……让爹爹抱……”

“爹……”咽哽一声,如乳燕般投入父亲的怀中。

沈越山压抑着翻涌的酸意,哽咽着,一手轻抚女儿的头发,一手轻轻拍着女儿的后背,沈千染挨在父亲怀里一动不动,安静得象空气,她眼角的水意虽然弥漫不散,却被坚强地忍在了眼眶里。

“娘亲……好挤呀……”象小袋鼠不堪受挤压,小家伙废了一番劲才探出头来,连连娇软地唤着,“娘亲……娘亲……”

沈千染忍不住“卟嗤”一声笑出来,眼中溢着泪光亲了亲小天赐,这小家伙已经两次被她当空气了。

“来,让外祖父抱抱!”沈越山欣喜万分地瞧着怀里蠕动的小家伙,伸手小心翼翼地抱起来,对上小家伙那琉璃炫彩的眸光,轻叹,“真漂亮,象你母亲!”

怀中的小天赐穿着一身宝蓝色的上绣本色金蟾纹小长袍,脖子上缀着一块通体碧绿的金蟾玉,越发衬出了他粉雕玉琢的小脸。小家伙听到沈越山夸他,又羞又兴奋地撅了撅小嘴,软软的手臂团上沈越山的脖子,小脑袋一下扎进沈越山的胸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