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老皇帝来说,不能让你做朕的女人,便要你做朕的贴身太监,日日陪伴在朕的身边。
不是女人的话,切掉那玩意儿不就好了么?这是皇帝的遗憾,所以他总是要求南霜打扮成女人的模样,涂脂抹米分,学女人说话走路。
但无论如何,南霜都不是个女人。
“小烟。”
“嗯?”
“你出去等着哥哥,哥哥要做的事,不适合你看。”即使自己已经不堪到如此境地,南霜还是不愿意妹妹看到。他已经肮脏污秽,不想让她觉得他手段毒辣。
清欢从善如流地应道:“好的哥哥。”
待到清欢离去,南霜对着面前的皇帝露出绝美的微笑:“现在是我们的时间了。”
他很少笑,尤其笑的这么灿烂美丽。皇帝一直都很喜欢南霜的笑,可此刻,被那双空洞的眼睛盯着,皇帝却忍不住浑身颤抖起来。
清欢走出密室后盘腿坐在外面,叫呗,反正墙一合起来就听不到了,皇帝怕被人知道自己的龙阳之癖,所以将密室建的极其隐蔽,又特别注意隔音。
现在造福他自己了。
清欢在外面等了大概一个多时辰,南霜才从里面走出来。她坐在地上,顺手抓住他的衣摆。南霜愣了一下,伸手下来摸索她的所在,然后紧紧地抱住了她。
汤第三十四碗汤(五六)
“你要到解药啦?”清欢问。
南霜抱着她,好一会儿才嗯了一声。他有点如释重负,但又很想笑。这么多年了,他一直想方设法要得到解药,可他从来没想过还可以这样对待皇帝。再尊贵再不容亵渎,其实也不过是一滩烂肉,仅此而已。
“那就太好了,不如哥哥你跟我说说,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吧?”清欢把南霜推开,看向他不能视物的双眼。南霜很明显怔了一下然后问道:“什么意思?”
“你很清楚的。我们不能让皇帝自由,否则他第一时间砍掉的就是我们的脑袋。而现在皇帝还不能死,我觉得,哥哥你的想法是不靠谱,亟需改进。”
南霜试探着问道:“我的……什么想法?”
“当然是和王爷联手,共同解决皇帝的想法。你要报仇他要皇位,你觉得你们各取所需,可在我看来完全不是这样。”
被清欢说出心中所想,南霜没有猜忌,反倒是疑惑不解:“这是为何?皇帝膝下子女凋零,公主多皇子少,又都少不经事,若是让他们登基,难保日后不会对我不利。而秦王和皇帝向来有嫌隙,和秦王合作,便不担心被背叛。”
“哥哥你好糊涂!”清欢给他算账。“秦王年纪多大了?他老奸巨猾的程度不下于皇帝,更别提他还有个儿子,我打听过了,据说秦王世子闲云野鹤不爱荣华富贵,却独爱江湖生活,哥哥真的觉得他对皇位没有渴求?这父子俩可都不好对付。皇帝早年儿子多,这些年争斗不休,死的差不多了,还有些罪孽深重被圈禁,只剩下几个年幼的小皇子,个个不满十岁。其中若说没有秦王父子的手笔,全是后宫嫔妃之争,那我可不信。”
“依你所言?”
“自然是不和秦王为伍,只是眼下也不必和他撕破脸。哥哥现在虽然是皇帝面前的红人,但手中并无重权,有朝一日,无论是谁即位,对哥哥而言,除了手头的暗卫,都是不堪一击。”清欢笑得狡黠,南霜虽然看不到她的脸,但是从她自信的声音中隐隐还是能感觉到。他突然觉得,妹妹似乎长大了,比自己都要厉害,哪里需要他的保护?
这让南霜感到悲伤。从他当上大内总管那天起,不知有多少人在背后戳他的脊梁骨,怨毒的咒骂他。可他不在乎,因为只要一想到自己爬到今天这个位子,以后找到妹妹就能让妹妹过上好日子,他就不在乎了。但是现在,妹妹好像比他还厉害。
清欢察觉到南霜的不对劲,便笑着抱住他一只胳膊:“当然啦,我只会想,不会做,所以呀,还是得哥哥把它复诸实践才行。”
南霜轻轻笑了,摸了摸清欢的头,道:“好。”
他虽然这么应了,其实心中仍旧是茫然的。在之前的十五年里,他最大的信念就是找到妹妹,让妹妹幸福,同时也让自己脱身。现在他找到了妹妹,自己也有了解药,他不知道自己心中那无法忽略的火焰和怨恨都是什么。把皇帝关在密室,也折磨十五年?算了吧,那老家伙不知道还能活上几年。他一个阉人,又是个瞎子,他能做出什么大事业来?有谁会服他?
可是妹妹既然这么说了,便是他不想,也要为她做到。他必须为小烟做点什么,这样才能对得起逝去的爹娘亲人。
“哥哥是不是害怕了?”
南霜被清欢这么一问,长长的睫毛扇动两下:“为何这么问?”
“因为我感觉到了,你内心的恐惧与害怕。”清欢伸出手,贴到南霜的胸口,轻声道:“我们每个人都会害怕。”
“小烟,我不知道能不能做到,你知道的,我是个废人。还是个……人人得而诛之的废人,天底下没有人不恨我,没有人不知道我这个阉狗。前朝百官也将我视作眼中钉肉中刺,他们觉得一个宦官不配站在这个高度。口诛笔伐,罄竹难书,小烟,我的人生是令人唾弃的。”
闻言,清欢眼都不眨地看了他一会儿,才说道:“哥哥,你要知道,世界上大多数的人,只看得到你的荣光,看不到你背后的孤独痛苦,以及你遭受过怎样的磨难。他们恨不得你一直弱小下去,任人欺凌,就像是其他不明不白死掉的小人物一样。因为大多数人本身软弱可笑,他们做不到在一次一次的痛苦中爬起来,他们不能努力,不能吃苦,于是我即世界,认为别人也跟他们一样做不到。”
“他们无法理解什么叫做强大,因为他们自身便弱小,并且惹人发笑还不自知。”她握住了南霜冰冷的手,他手上还染着皇帝的血,甚至还在微微颤抖,但他一直在努力听清欢说话。“你变得强大了,可你前身卑微,他们便要攻击你,见不得你,用他们自以为是的理由来抨击,他们以为这样就能伤害你,其实恰恰相反,越是逆流,越是站起来,这才是强者值得敬佩的所在。”
“你心中感到不安,是因为天下人都站在你的对面吗?你觉得若是你和其他普通太监一样,他们就能放过你么?不会的,到那个时候,你的软弱也成了原罪。你弱了,又遭受这样的痛苦折磨,却还活着,在那些人眼里是无法接受的。他们不会同情怜悯或者理解你,他们只会——故作仁慈的希望你自杀,或是杀了那个让你痛苦的人,他们管这个叫做——慈悲,但这才是一种残忍。生而为人,拥有着生命,呼吸着空气,却不知道生命多么珍贵多么值得尊重。这样的人才会下地狱。”
“前朝百官也好,民间百姓也好,他们都不能左右你的想法和你的行为。因为他们都是慷他人之慨,通俗点来说的话,可能叫做站着说话不腰疼。”清欢笑了笑,道:“做人就是要强大,成为强者,才能不被他人欺辱,而要做一个合格的强者,就是不去欺辱他人。”
南霜摇着头:“我杀了很多人……”
“我知道,大多数都是在皇帝命令下加诸于你身上痛苦的人,少部分则是太监宫女,你罪孽满身,就更不能到此为止。”清欢仰起头对他笑,虽然他看不见。“但罪是可以赎的,孽是可以洗清的,总有一天,你能做到。”
南霜深深吸了口气,他有些怀疑自己,可清欢描绘出的蓝图太过美好:“我……能做到?”
“能的,我相信你。”
南霜点头:“好。”
他那样对待皇帝,自然是不能让皇帝自由,否则他的脑袋就要搬家。但现在这情况让皇帝直接死掉也不现实,皇子尚且年幼,秦王父子又虎视眈眈,所以皇帝还是得出来主持大局,只是——不是本来的皇帝。
南霜手下暗卫中有人擅易容,有人擅口技,这些人都是这么多年来南霜暗地里培养出的一批奇人异士,他对所有人都缺乏信任,所以就和皇帝一样,用□□来控制他们。南霜命擅易容之人将擅口技之人易容成皇帝的模样,暗卫都跟在他身边多年,对皇帝也十分了解,所以扮起皇帝来并无不同。
至于真正的皇帝——南霜还“舍不得”现在就让他死,否则怎么对得起自己过得这十五年呢?每天每夜他都在做梦,梦到自己找到妹妹然后报仇雪恨,他被十五年的折磨扭曲了本性,曾经南霜过得有多痛苦,现在他就要让皇帝也感受一下。
清欢的建议是暂时不与秦王撕破脸,南霜和秦王的合作是心照不宣的,他们都知道彼此想要什么,所以在皇帝面前经常一唱一和,委婉地互通有无。
可是这一阵子,秦王发现南霜那阉狗有些不一样了,在自己被皇帝训斥的时候,他竟一言不发,垂手立在一边,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一样。更别提自己暗示他的时候,那副充耳不闻的死样子!
秦王心中自然是瞧南霜不起的。一个阉人,还是皇兄身下的玩物,也敢跟自己称什么合作?秦王的如意算盘打得很妙,利用南霜对皇帝的恨帮助自己取得一些机密消息,当然,期间南霜要是压抑不住被折磨的痛苦将皇帝直接杀了那就更好了,那样的话,运气好点,秦王可以登上大宝,运气差点儿,小皇子当了皇帝,那也没关系,他是皇室众人,有是新帝的皇叔,做摄政王岂不是名正言顺?
要不了几年,他就能大权在握,让小皇帝禅位。到时候那个位置也还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