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仪宫里,慌乱的小太监沙哑着声音告诉卫皇后:“娘娘,娘娘大事不好了!陛下!陛下薨了。”
卫皇后猛地抬头:“你说什么?!”
她的眼睛死死盯着小太监,似乎能将对方吃了,小太监浑身哆嗦,带着哭腔。今晚他也是值夜的,陛下一死,甭管他们是否与此事有关,都难逃一死!
刚哈花枝从外头走进来,忙道:“你先下去!”
小太监走后,花枝才对卫皇后说:“娘娘,一切都按照娘娘的吩咐做好了。”
卫皇后脸上的激动与不敢置信瞬间变成了冷漠,“你去准备下,本宫得过去一趟。”
“是。”
可是当花枝转身之后,在没有人看到的地方,卫皇后的眼里有水光在闪动。
她爱了他那么久,这个人什么时候开心什么时候难过,心里在想什么,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她似乎曾经无数次亲密的与他接近,但梦醒后却又那般遥远,这人不是属于她的,于是她也不要让他属于别人。
然而现在看到躺在榻上已经没了呼吸的皇帝时,卫皇后还是红了眼眶。他仍旧如同活着的时候那样英俊,却再也不能用言语来伤害她了。如今一想,似乎只有这样,她才能再一次允许自己没有尊严的去看他。
“……把秦绍夫带上来。”她用冰冷的声音这样说。
秦绍夫是大理寺少卿,同时也是皇帝势力中最优秀的臣子,卫皇后选择他作为“凶手”,当然不是偶然。她就是要毁掉皇帝想要的一切,就是要让他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倘若没有她,他便永远无法得偿所愿。
只是这些话她再也不会跟他说了,而现在的皇帝也再听不到了。
卫皇后不仅要让皇帝竹篮打水一场空,赔上性命,还要将他手里的势力据为己有。她放弃了爱,便要牢牢地抓住权力。他想要坐拥的江山最后却属于了她,仔细想想,是不是很好笑?他厌恶的卫家人守着这里,他不爱的妻子享受着万丈荣光,日后她的孩子还会登基为帝,他想要却又得不到的,最后都会被她拥有。
她做不成帝王最爱的女人,却能做帝王的母亲,这一点,陛下,你可有想过?
秦绍夫被带进来的时候已经没有人形了,卫皇后根本没打算给他辩解的机会。诚然,今天晚上的一切都是她策划的,可是没有证据,凭什么指证一国之母?今日之事,明明是秦少卿图谋不轨谋害陛下,很快的,禁军会在秦家搜出秦绍夫与敌国往来的书信,到那个时候就不会再有人质疑卫皇后所做的一切。
书信是真的,只不过是在皇帝的授意下。如果不是有证据,卫皇后不敢相信为了扳倒卫家,皇帝竟然授意与蛮夷,让其侵犯边疆,以期卫家军出征,从而先掌握其根基再一一击破。
如果不是被她发现,那么现在的卫家已经不在了。卫皇后别无他法,皇帝永远不会信任卫家,也不会留卫家活路,而现在她有了孩子,就不需要这个不爱她的人留在世上了。
他不爱她,就让他到死都不爱吧。
“传令下去,秦绍夫谋害陛下,立即处死,抄家灭族,不得有误。”
卫皇后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冰冷没有感情,她看秦绍夫的时候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她的二哥向来与此人交好,可怕是二哥不晓得,秦绍夫对他并无真心,不过是虚以委蛇,借着兄弟之名为皇帝效忠罢了。
没有人可以糟践卫家人的真心,因为她不允许。
秦绍夫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拖了出去,他甚至都没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就被定了罪名。前一秒他还在家中书房,下一秒便在御书房醒来,手里还拿着勒死陛下的布条。可他怎么会谋害陛下呢?他是陛下的臣子呀!
但说出去又有谁信,说到这里便要感激皇帝的多疑与谨慎了,在没有十足的把握前,他连自己真正的实力都不露出来。文武百官,除了核心的几个,甚至都没有人知道秦绍夫在皇帝的计划里占据了怎样重要的角色。在旁人看来,不过是个小小的大理寺少卿,竟然通敌卖国,还胆敢刺杀陛下,真是诛杀九族都难以谢罪。
“娘娘,更深露重,还是歇会儿吧,明日可有的忙了。”花枝见卫皇后一直在出神,忍不住过来劝慰。
明日。
卫皇后有些恍惚,她扶了扶额头:“明日一早,便昭告天下。”
“是。”
“你下去吧。”
“……是。”
殿内没了旁人,只剩下卫皇后与小皇子。她坐在摇篮边看着这个睡得正熟的孩子,眼眶微微泛酸。孩子和皇帝长得非常像,但终究皇帝是不在了。
但是这个孩子,她会给他最好的一切,让他成为最英明的君主,不必像皇帝一般满心算计,也绝不像他,伤害深爱自己的人,不给予旁人一点温情。
☆、第七十二碗汤(七)
第七十二碗汤(七)
皇帝驾崩的消息震惊了天下,除了皇帝的人,所有人都对秦绍夫表示深恶痛绝,卫皇后将其吵架灭族也没有人有意见。皇帝薨了,如今有资格也有能力出来主持大局的只有卫皇后。她名正言顺,谁能置喙?
可对于卫皇后在召集文武百官下达了自己的旨意后,却有人跳出来表示自己的不赞同。
“娘娘,臣以为此事尚有许多疑点。秦绍夫是如何进的宫,又是为何要杀害陛下,甚至于如此肆无忌惮,竟被抓了个现行。臣素日里虽与其相交不深,但也颇知其人品根底,秦绍夫实在不像是会做出这般大逆不道之事的人,望皇后娘娘明察!”
此人名叫魏驹,弱冠之年考取状元,先帝曾赞其是千里良驹,有治国救世的才能。但卫皇后知道,这人即便再有才华,也绝不会为自己效忠。
满朝文武,只有他站出来质疑。一方面是无人敢,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保存实力。卫皇后有多么了解皇帝,就有多么了解他手下的这些人,尤其是在她准备要皇帝命之后。皇帝一死,必然天下大乱,倘若她没有把握将朝政掌握在手中,也不会兵行险招,但是有意思的是,似乎只因为她是个女人,所以没有男人服她。
“魏卿这般为秦绍夫喊冤,莫非是知道什么内情不成?”卫皇后用甲套轻轻敲击着椅子扶手,冰冷的镶着宝石的甲套和坚硬的木头撞击在一起,发出奇异的响声。整个大殿鸦雀无声,在这个女人的威压下,竟是连一个大喘气的人都没有。
她问话与旁人不一样,没有激动没有愤怒,就连呼吸都是冰冷的。而魏驹被这样的眼神看着,心中竟无端生出一种恐慌感。这样的感觉是面对陛下的时候都不曾有过的,他定了定心神,忙下跪道:“臣不敢,臣只是觉得此中应有隐情……”
正在这时,派去抄家的禁军回来了,先是给卫皇后呈上了一个木头盒子,盒子打开后,卫皇后手里多了一封书信。她拿起来也并没有看,而是先意味深长地看了魏驹一眼。没有得意没有警告也没有威胁,甚至一点情绪都没有,但魏驹愣是被这样的眼神看得浑身发毛,似乎自己有什么致命的把柄被握在了对方手中。
“这封信很有意思,既然魏卿给秦绍夫那乱臣贼子求情,便看看这封信。本宫怕你不信,这信上的火漆都未曾拆下。”说着挥手命人送过去。
魏驹哪能不认识这信呢?皇帝也好,秦绍夫也好,这些计策都是他们商议好才实行的,这信里写的不是别的,正是负责来往的秦绍夫与蛮夷的互通信件。事实上他不仅知道,甚至还知道里头写了些什么。
他把这轻薄的信拿在手里,却似有千斤重,冷汗慢慢沁湿了他的脊背,他突然开始不敢直视卫皇后,生怕从那双眼睛里看见预料之中的了然。
“怎么了魏大人,怎么不打开看看?”卫皇后声音轻柔,却咄咄逼人。
魏驹想给秦绍夫求情,可以呀,那她就非要他亲口承认秦绍夫是个通敌卖国并且谋害陛下的罪人,因为魏驹非常清楚,他可以想救秦绍夫,却绝不能不顾一切地来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