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一睁眼回到多年前的时候,钟朗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清欢,可得到的消息却是从来都没有这样一个演员,也不曾有人认识她。那会儿他大概就想到了,老天爷并不只垂青一人。
他找到她,别的什么都没做,甚至忘记了这辈子还有一个活着的钟月。
现在他看到钟月,才想起这个已经在自己记忆里消失了几十年的人,看着碍眼,但是前辈子怎样死,这辈子就得再死一次。
窗外的光线折射进房间,在地面上铺了一片,恰巧掩饰住了钟朗乌黑的令人不安的眼睛,如同一头蛰伏在黑暗中的兽,守护着自己的,也防备着别人的。
清欢梳完头钟朗就嚷嚷着饿了要她做饭,她从来都是一个人生活,父母早年离婚没人管她,在亲戚家被嫌弃惯了,早就孑然一身,因此练得一手好厨艺。她在半开放式厨房切菜煮饭的时候,钟朗就坐在后头的椅子上看她,眼睛盯着,仿佛看一百年也不会够。
怎么会够呢,喜欢的不要不要的。
“……你不要总是坐着。”清欢快被那两道视线烧穿了,“帮我削个土豆可不可以?”
“当然。”
可惜钟朗什么都会,就是不会削土豆。而且他在削土豆的时候还一心二用地看她,导致大拇指掀了个老大的口子,鲜血汩汩流出,清欢赶紧去找急救箱给他处理,心想早知道就随便他看好了,这样的话也不费这么多事。
钟朗看着她给自己清洗伤口,一点疼没感觉到,心里反倒甜丝丝的,他瞧着她因为低头露出的一段雪白的颈,忍不住低下头去亲了一下,把清欢吓得猛一抬头,磕到他的鼻子,瞬间两管鼻血就下来了。
钟朗伸手抹了一把,不太高兴的样子,他嫌恶地看着手上的血,清欢吓得连声道歉,被他握住肩膀:“别说话。”
大概是他积威甚深,清欢立刻闭上了嘴,一个口令一个动作,好一会儿才处理完毕。
削个土豆搞出这样的惨案来,这真是令人所料未及。
于是两人重新分工,清欢继续做饭,钟朗则回到椅子上继续看她。这回视线再隔应人清欢都装感觉不到,虽然他怎么看,她就当周围什么人都没有。
但炒菜的时候仍然忍不住去想:他竟然没有生气。
她以为他会的,有一次他难得带她出去,一个小孩经过他们身边的时候不小心撞了他一下,把手上的冰淇淋蹭了一点在钟朗的西装裤上,虽然他对小孩的父母说没关系,但清欢仍旧感觉得到他的冷意。
钟朗是不容许别人对他一点不好的,谁都不能让他受伤,所以刚才害得他流鼻血,清欢心都跳到嗓子眼儿了,她真的以为他会大发雷霆,然后再像上辈子那样对待自己。
可是并没有。
她机械化地且切着土豆丝,一遍又一遍地回想钟朗平日里对自己的方式和对别人的方式,然后她低下头,看向手里的菜刀,鬼使神差的歪了一寸,恰巧切在了食指上。
钻心的疼。
钟朗看到她动作不对就起身推开椅子大步跨过来,瞧见她手流血了张嘴就是一顿批评,可是清欢一抬头,眼里水汪汪的含着泪,他突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拉着她去找急救箱,像刚才她对待自己那样照顾她,然后把她摁到椅子上坐好,自己到案板前拿起菜刀笨拙的开始切菜——明明他的手也受伤了的。
清欢第一次无比清晰地认识到一个事实:钟朗他,好像真的真的很喜欢她。
☆、第七十三碗汤(八)
第七十三碗汤(八)
在此之前,钟朗活了两辈子了都没做过饭,今天真算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清欢被他命令坐在椅子上看,不时的给点指导。他不觉得这有什么难的,这世界上就没有他掌握不了的技能。
所以,虽然今天这顿饭花的时间是往日的两倍还多,但最后端上桌的菜都是能吃的,有几道味道还特别棒。
清欢仔细地尝了尝,看了钟朗一眼,他也看着她,总觉得……眼神里似乎有点期盼的意味。于是她琢磨了下说:“……很好吃。”
下一秒钟朗的表情就显得愉悦几分,虽然手受伤了,虽然身上沾染到了油烟味,可是能听到这么一声很好吃,似乎也值了。
这件事导致钟朗的好心情一直持续,然后吃完饭他又提起了要清欢去演戏的事情,清欢从意识到钟朗很喜欢自己之后才开始去琢磨他到底是不是别有所图,可钟朗这个人是她看不懂的,所以她接过钟朗递过来的剧本先翻开,然后便微微睁大了眼睛。
“以前你拍过的那些,都没有必要再拍了。”钟朗看出她的讶异,所以这样说。她没必要活在过去,如果一切都按照前辈子的轨迹走,那么活这辈子又有什么意义呢?更何况时间改变,本该出现的她没有出现,有几部电影早就有了其它女主角——反响各不相同,因为没有人是她。“这个是我觉得不错的,你先看看有没有兴趣。”
清欢依言翻开,很快就被故事吸引了,然后她问钟朗:“这个……我怎么没有听说过?”怎么说前辈子和这辈子,除了自己的选择有所不同之外其它的事情应该是不变的,但这部电影她确实完全没有听过。
她还顺势翻了翻底页的班子,导演是国宝级的,男主角是蝉联三次桂冠的影帝,就连随便一个不起眼的角色都是老戏骨,这么一部电影,怎么……都轮不到她来演吧?
“很多东西都会变。”钟朗轻飘飘说了这么一句,他当然不会告诉她这是他用钱砸下来的,在钟朗的意识里,这世界上没有钱办不到的事情,如果有,那肯定是因为不够富有。
他这么说清欢也听不懂,她拿着剧本想了想,又问他:“……我真的可以去拍戏吗?你……不是不喜欢我做这份工作?”
“你喜欢不是?”钟朗对她摊了摊手,一副很好说话心情也很好的样子,愈发让清欢看不懂他了,也或许她从来都没有懂过。
不懂这个人的残忍冷酷,也不懂他的温柔专情。
“我是喜欢……”
“那就够了。”钟朗突然倾身,两人顿时靠的极近,他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脸上,让清欢心底发慌。那双黑色的眼睛似乎能够看到她的灵魂深处,让她有许许多多说不出的话从此变成了尘埃,被碾碎,被吹熄,消失不见。“你喜欢就够了。”
他当然是想把她关起来,再跟前辈子一样,只让她看自己,只让她拥有自己,可前辈子是什么样的结局呢?他得到了什么呢?那短短几年的相处时间实在是太短暂了,他越是想要牢牢抓住,就越是容易失去。有个成语不是叫欲擒故纵,他才不是想通了要放手了,他只是在实验另外一种方法,看能不能让她心甘情愿地留在自己身边,就算偶尔放出手中的线,她这只小风筝也会飞回来。
那才是他想要的。
清欢似乎能从钟朗的眼神中看到他想表达的,这个男人在伪装成温柔绅士的时候甜言蜜语像是不要钱的往外说,什么鬼话都是信口拈来,可是当他在她面前表现出真实的自我时,反倒什么都不愿说了。
她好像又了解了他一点,这一面的钟朗也不是那么难以接近,于是心底的恐惧轻了些,清欢才发现自己从来都没有试过用另外一种方式和他相处。
明明知道自己逃不走,明明知道自己只能属于他,明明知道这个人永远都不会放手,所以她内心充满恐惧,只想逃脱只想挣开,选择了硬碰硬的结果前辈子已经显现出来了。钟朗不是会吃硬的人,她如果反抗,他只会更加强力的镇压。
可是……如果她换一种方式呢?如果她不再跟他针锋相对不再对他咒骂诅咒,是不是最后的结果也会不一样?
于是清欢破天荒的,慢慢地抬起一只手,摸了摸钟朗的脸。
他长得可真好看,专注地凝视一个人的时候漆黑的眼睛似乎能将人镌刻在其中,这让清欢再一次觉得自己是与众不同的。她的确是美,可只有美丽有什么用?美丽早晚会老去,能够吸引钟朗的,她身上的那种东西,究竟是什么呢?
钟朗也被清欢的抚摸吓了一大跳,他可以对清欢上下其手亲亲抱抱甚至做些不能描述的事,那是一点都不带脸红的,可是当她主动靠近自己的时候,怎么说呢,用一个比喻的话,大概就是沐浴着明媚的春光,有微风轻轻拂过面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