旖滟右手受伤,左手竟能运用自如,很快地便洋洋洒洒地写了满纸的字,紫儿跟着依瑶也学了认字,时日尚短,瞧了半天也没看懂旖滟写的什么。
旖滟这边刚搁笔,巧的外头便响起了禀声,“小姐,莫丞相,狄谷主和摄政王殿下都看小姐来了……”
“来的倒正好,都请到花厅奉茶。”旖滟扬声说罢,站起身来,将写好的纸张提起来,随手晃了晃,待墨迹干透,丢给紫儿,拂了拂裙裾,一面往外走,一面道:“好生拿着。”
紫儿愈发狐疑,不明白旖滟一早上写写画画的要做什么,闻言却不敢怠慢,仔细地拿着那纸张随着旖滟下了楼。
花厅中,凤帝修依旧是一袭白衣身若无骨地依在太师椅中悠哉地抚弄着放在八仙桌上的一盆兰草枝叶,白玉般比寻常人修韧的手指映了绿盈盈的兰叶,说不出的魅惑好看。
夜倾随意地坐在花厅门口处,冷硬而俊美绝伦的五官在天际淡淡晨阳的映照下被度上了一层柔光,一袭玄色衣袍,身影即便坐着也英挺笔直,给人渊渟岳立之感,一头微卷的暗红发丝因阳光照射映出明红的色彩来,光彩似落入了琥珀色的眼底,为那冷冽的眸子也蒙上了一层斑驳迷魅的柔和,倒是鲜见的放松之态。
而莫云璃则站在夜倾对面的东墙边,正瞧着墙上一张画卷出神,那画是旖滟从字画摊上捡来的,算不得什么名家作品,画技甚至有些生疏,难得的是意境极好。青山脉脉,烟雨迷蒙,湖光深深,倦鸟归林。
他穿着一袭月华白的袍子,不像凤帝修身上白袍雪色晃眼,却也有着深敛的俊逸脱俗,站姿不见多么笔挺,但却峻拔惹眼,背影透着股悠远神秘气息,让人一眼瞧出,恍惚只觉他已融进了水墨画中,周身也笼着迷蒙雨雾般神秘难探。
三个男子各有风姿,无论哪个都是世之少见的美男子,如今一大早地就齐聚一堂,令人只觉这花厅光芒太强,连天际尚未冉起的太阳都该避其锋芒,退回云中一般。
三人谁也不搭理谁,以至于空气中好像有个隐约的火药味在弥漫,惊得花厅外廊下一溜地站着十数个丫鬟,大气都不敢喘上一下。
旖滟下楼到了花厅就瞧见这一幕,扬了下眉,她发现起来便有三个特色不同的美男供她免费观看其实也算一件幸事,所谓赏心悦目当如是。
见旖滟进来三人同时看了过来,旖滟也不待他们反应便扬唇一笑,道:“昨夜莫丞相和摄政王殿下进府,小女睡得沉,下人们不懂事只念着我白日劳累,又身子娇弱,竟敢不予通报,没能亲自迎二人贵客,当真是小女的不是。”
听旖滟自说身子娇弱没能迎客,夜倾挑眉,莫云璃勾唇,不过旖滟态度如此客气,两人显然都感觉有些不妙。
凤帝修却已眉眼弯弯好不热情地笑了起来,道:“滟滟身子本就娇弱,如今又重伤在身,迎他们这些无趣之人作何,如今客也见了,礼数也尽了,两位可以离开了,我还要给滟滟换药,她没功夫和精力招待客人。紫儿,送客。”
凤帝修全然将自己当这里的主人,说着人已闪到了旖滟身边,拉了她的手臂要带她离开。
旖滟避了一下,站定,嗔恼地瞪了凤帝修一眼,这才俏脸堆笑的冲夜倾和莫云璃道:“昨夜未曾迎客已是失礼,今日又岂能行色匆匆的,贵客来访,我盛府实在是受宠若惊,蓬荜生辉,小女是极欢迎的。只是……”
她说着口气一转,为难地拧了眉头,叹息一声,道:“莫丞相和摄政王殿下财大气粗,都是动动手指便能富拥四海之人,只怕难以想象,这太傅府其实原没外人瞧见的光辉。太傅大人虽位居一品,但每年的俸禄银子也不过数百两银子,虽是有皇上不时赏赐,但那都是荣耀,自然不能换来米粮。这偌大的太傅府要养活几院主子,上百下人,太傅大人不时要和同僚应酬,每年各节上来往送礼,房舍每年维修,主子们一年四季添置衣物……这花钱像流水一样,太傅大人的俸禄根本就不够。前些日小女才刚刚接过这府中账目,哪想那沈华娥趁着掌管中馈,将府中的银子都已掏空拿去做了生意,她这名声一坏,人已沉塘,生意也是惨淡收场,如今太傅府……哎,不瞒几位,早已是揭不开锅。”
旖滟说着抽出帕子抹了下根本不存在的眼泪,又叹了一声继续道:“我和太傅大人平日节衣缩食没什么,可如今贵客来了,岂能和我们一般吃苦,可这府上实在没什么经济实力款待几位,我思来想去,若是等着几位日日咸菜白饭地对盛府生出误会来,以为是盛家在赶客,倒不如我事先将府中情况坦白,免得伤了感情。”
见旖滟满口胡言地哭穷,明明所有人都知道她说的是假话,难为她还能一板一眼地自导自演下去,凤帝修轻咳了两声掩饰了笑意。
夜倾和莫云璃听到此处只以为旖滟是要赶人,却不想旖滟面上扬起淡笑来,又道:“盛府这种情况,我思来想去觉着贵客们一定也难安心住下,所以我便想到了一个两全之法,紫儿。”
紫儿管着账目,自然清楚的很,沈华娥虽人品不好,但也是个精细之人,这些年管着盛府中馈,盛家的家业,盛府那是很富有的。盛易阳也不是什么好官,平生追求富贵,那库房中的私藏,不光珍玩宝器等,光金银之物都令人瞠目结舌。
沈华娥去势之后,盛易阳为了拉拢讨好旖滟,修补父女感情,将这些东西都交给了旖滟,如今见自家小姐睁眼说瞎话,面不红,心不跳地哭着穷,紫儿唇角狠狠抽了几下,这才忙将旖滟早先写好的那一张纸展开。
夜倾三人同时望去,但见上头密密麻麻,条条列列的簪花小楷,整齐地写着:庭院暂用费每日一百两银,食材采购费每日五十两银,食材加工费每日二十两银,下人差遣费每日十两银,花木观赏费每日五两银,秽物处理费每日五两银……
下头各种名目一条条,直占满了一张纸,最后用朱笔批了个共计,赫然写着九百二十三两银。
见饶是夜倾和莫云璃这般镇定人物瞧着这张狮子大开口的费用单子也愕然之色显而易见,旖滟心下受用的很,道:“这里是我粗粗算出的费用合计,贵客们每日将银子交给我内院管事紫儿,我盛府一定保证叫大家宾至如归,这样我盛家也不会待客无礼,贵客们也不必心存内疚,觉着给我盛家添了麻烦,岂不是两全其美。不知莫丞相,摄政王殿下,还有狄谷主意下如何啊?”
凤帝修本来满脸看戏的愉悦,一双凤眸流光溢彩地在莫云璃和夜倾难得愕然苦闷的脸上来回扫视,突然被点了名,登时凤眸一瞪,道:“滟滟,我怎么能跟他们一样,我可是进府给滟滟治病疗伤的,这银子便免了吧。”
旖滟闻言挑眉,道:“所以,之前便算我白让谷主住了惜颜院,便不和谷主算旧账了,只是这以后还是要一视同仁的好,想必谷主也不想看我为难吧,当然,谷主若觉着亏,也可以不再给我治病疗伤。”
凤帝修听的面露哀怨,总以为相比莫云璃和夜倾,旖滟会对自己不同……
旖滟被他受伤的模样盯地目光一闪,忙扭了头,心道若非这厮引头,她何至于连最后的清净都被剥夺,如今连闺院都不得安宁,既是赶不走人,他们又要讨好于她,干嘛不收钱让他们白住,白吃白喝,世上没这样的好事,住个客栈还要给银子呢,何况盛府庭院风景秀丽,住宿条件比客栈好太多了。
莫云璃见旖滟一副没得商量的模样,晒然一笑,抚了抚下巴,道:“这精神享受费是什么意思,每日竟收足了一百两银子?”
旖滟一笑,道:“太傅府是请了中紫国最出名的园林大师设计,这院子中的一草一木也都颇有来历,精心修饰,屋中挂着摆着的更有不少名家作品,住在这里每日自然要享受这坏境带给人的愉悦,所谓千金难买我高兴,这高兴了自然也是要适当收取些银子的,这银子可是我按庭院建造的费用换算出来的,一百两也没多收。”
莫云璃听罢摇头一笑,夜倾却挑眉,道:“那这下头的养眼费也足有八十两是什么?”
旖滟抿唇一笑,道:“我盛府上下的丫鬟们都生的如花似玉,这去茶楼楚馆瞧个烟花女子要收银子,我府中丫鬟姿容都有过之而无不及,自然也是要收养眼费的,若三位觉着亏了,好赖我也算中紫国第一美女,难道不够养眼吗,这满府的莺莺燕燕,看上一日赏心悦目,也才八十两银子,贵吗?”
夜倾见旖滟连她自己都扯上了,哪里还会有异议,难得地轻咳了两声,这才忍不住轻牵唇角,道:“不贵,很公道。”
旖滟满意一笑,道:“既然都没异议,那便这样吧,念着都是熟人,我给你们算少些,便每天收个八百八十八两也讨个吉利,只是这院中的物品倘使毁坏却是要另赔的,另外派遣我盛府下人也不算各位还需自行打赏。再有,小女还有个不情之请,也望三位贵客能够应允。”
见莫云璃和夜倾已是哭笑不得,旖滟毫不觉着过分,继续道:“我有个弟弟逸飞,酷爱武艺,且向来崇拜英雄,三位贵客都是这星云大陆数一数二的英雄,逸飞早已仰慕多年,很想得心目中三位英雄指点武艺,所以,三位可否每日抽一个时辰时间和我弟弟过过招?”
不管是夜倾,莫云璃还是凤帝修,凭借地位,这些年早已用不着自己动手,动武的机会越来越少,寻常武学之人能瞧他们这样的高手出招已算荣幸,可从其中领悟不少了。旖滟倒不客气,轻飘飘便叫三个惜时如金的人物每日抽一个时辰来给逸飞喂招,这天下间还有哪个女人能开,敢开,有自信开这样的大口?
偏旖滟说的理所当然,理直气壮,莫云璃率先温润一笑,道:“好,霓裳所请,璃岂有推拒之礼,只是,以往璃住在使馆够不着关心霓裳也便罢了,如今既只一墙之隔,每日璃熬制的药膳汤,霓裳也不能推拒,叫我尽分心力,免于歉疚。”
刚受伤那几日住在莫云璃的地盘,每日莫云璃都亲自给旖滟熬各种药膳补汤,味道极美,且莫云璃显然也通晓医理,他那药膳对伤口愈合很有效果。
旖滟听了他的话便被勾起了肚中馋虫,当下扬眉一笑,道:“那就有劳了。”言罢不待他再言,便道,“听闻今日天香公主和莲华公主都要离开轩辕城,想必两位还要去送,两位既有要事需忙,旖滟便不搅扰了。”
她说着微微一颔首,拽了身边凤帝修便出了花厅,口气不善地道:“不是说该换药了吗,走吧,我等下还约了司徒轩在珍巧阁谈事,劳烦谷主快点。”
紫儿见旖滟毫不客气地将三个跺跺脚星云大陆就能抖上三抖的美男子指使地团团转,与有荣焉地扬了扬眉,脚步轻快地也跟着出了花厅。
花厅中,莫云璃和夜倾对视一眼,倒皆从对方眼中瞧见了两分对彼此的戏谑和对自身的轻嘲来。
显然,旖滟心里邪医谷主是特别的,换药,哪里是非邪医谷主不可的,旖滟的伤已能下床走动,换药这等事丫鬟都能做。看来他们二人想要后来居上,还是要各想各法了。
108 说她喜欢他
屋中,旖滟在床上坐好,紫儿忙上前放下一层帐幔帮旖滟将衣衫褪下,只留了受伤的肩头在外,见凤帝修自进了屋子便满色发臭地坐在八仙桌生闷气。
紫儿见凤帝修板着一张脸,一声不吭,不由暗暗觉着好笑,待给旖滟收拾好衣衫便自动退出了屋子。
旖滟衣衫半退慵懒地靠着大引枕,眯着眼隔着绣花卉鱼虫的帐幔瞧着凤帝修,勾唇一笑,到底先抛出了橄榄枝,道:“喂,你到底还要不要给我换药,你若不换,我叫紫儿进来了。”
凤帝修蓦然很是失落,他以为在旖滟心目中自己定是不同的,可方才旖滟竟半点情面都不给他留,对待他和对待莫云璃,夜倾根本没多少差别。好吧,旖滟不管如何,肯定是不会让夜倾和莫云璃到她的闺房来的,可她却让他进来了,可这么一点点的特殊根本不够,他不满足!
凤帝修恹恹地不说话,听到旖滟的声音从帐幔后传出来,他才眸光一掠,懒洋洋地闷声道:“滟滟不是说了吗,滟滟的伤,我爱治不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