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帝修听逸飞如此说,愕了一下脸上的阴沉却是一扫而空了,他忽勾起一抹笑意来目光晶亮盯着旖滟,那样子倒好像她肚中真有了他的孩子一样,旖滟被瞧的面上一红。
哪里想到平日哄逸飞的话,这孩子竟会此刻都给她抖露出来,还说出这等叫她面红耳赤的话来,她想解释,说自己肚子中没有什么孩子,可瞧着逸飞那伤心的模样,想到他听了自己平日都是哄骗他只怕小小心灵要更加受伤,旖滟便张了张,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倒是凤帝修瞧着她那难得的张口结舌模样而朗声一笑,从床内一跃而起,跳下床榻赤脚将跌坐在床边哭的逸飞拽起来,提至窗边冲他耳语了起来。
旖滟就见他嘴巴动了两下,也不知说了什么,逸飞脸上泪珠便是一滞,瞪着水汪汪的眼睛瞧着凤帝修,凤帝修又说了两句,逸飞眼睛中闪过害怕和惊吓之色来,凤帝修再言两句,逸飞抬手将泪一擦,回头便冲旖滟道:“姐姐好好休息,逸飞乖乖的,去找紫儿姐姐玩。”
言罢,他竟是不再多缠旖滟,也不再哭闹,身影一闪跑了出去。
逸飞虽有异常人,但是性子却也极为执拗,闹将起来,也和个小混世魔王一般,见凤帝修不过几句话逸飞便乖乖走了,旖滟有些傻眼,倒好奇起他说了些什么了。
凤帝修一坐回床边,旖滟便不耻下问,却闻凤帝修挑眉,诧道:“逸飞很懂事的,我不过晓之以理,令他知道我是大夫要照顾你,他便懂事地不愿再打搅你养病。”
旖滟狐疑地盯着凤帝修,道:“是吗?先前我明明也绕之以理过,怎么不见逸飞听话?”
凤帝修却沉吟一声,无比认真地道:“我武功高,小孩子都崇拜英雄的,更听我的话也不足为奇。”
一楼花厅中,逸飞闷闷不乐地找到紫儿,紫儿见他大早上便红着眼睛,不由道:“不是去楼上寻你滟姐姐了吗,这是怎么了。”
逸飞没精打采地往座位上一窝,却道:“以后我都不上二楼去了。”
紫儿闻言一诧,仔细瞧了眼他,道:“怎么了这是?”
逸飞心里不舒服,却嘟着嘴巴没吭声。心里想着,大坏蛋说的对,如今木已成舟,姐姐肚里已经有了大坏蛋的娃娃,他便不能再缠着姐姐打扰姐姐休息了,姐姐怀着娃娃身子是很虚弱的,若被他打搅,不能好好休息,将来生娃娃的时候就很危险。前两日他还听院子里扫洒的嬷嬷说哪家哪家的媳妇生娃子死了,一尸两命,好吓人,他不能那么不懂事,再打搅姐姐休息,一定要让姐姐养好身体平平安安生下娃子。
只要姐姐好好的,以后姐姐不只疼他一个也没关系,逸飞闷闷地如是想。
紫儿见少年皱着脸不吭声,想着他就一小孩子,也不知又因什么小事闹性子呢,便摇头一笑,不再多问。
旖滟洗漱一番从净房中出来,天色才刚蒙蒙亮,她到了花厅,逸飞已跑去隔壁院子找夜倾喂招,紫儿奉上茶,道:“小姐,老爷的丧讯已发了下去,灵堂也都已安排好。”
旖滟点头,道:“这便将白幡什么挂起来吧,一会儿只怕各府祭奠的主子们便到了。”
紫儿应是,又请示道:“吴管事,小姐可要现在便见他?”
旖滟扣着盖碗,抿了口茶,这才轻点了下头。片刻,吴管事被带了进来,他被看管了一夜,因是,面色苍白,人似也消瘦了两圈,瞧着比昨日年迈了岂止三五岁,哪里还有半点平日威风模样。
进了花厅,他也不敢抬头瞧旖滟一眼,恭恭敬敬地垂着头,跪在地上,险些五体投地将手中一个红木托盘呈给旖滟,道:“这是盛府外库房的钥匙,另老爷书房下头藏着个小金库,钥匙也在这里。除此外,在通州和白城的两个盛家别院中还都秘密建造了两个聚宝库,其间珍宝金银无数,那两串黄金小钥匙便是庄子聚宝库的钥匙。这些都是老爷暗地里藏下的,太傅府明面上经营的田产,庄铺,生意那三本册子上都有记录,房契等小的也已经都寻了出来,昨夜已交给了紫儿姑娘。老爷每年在富通钱庄还都存有一大笔银子,可这些银子只凭老爷的手谕才可提取,不过如今老爷死了,公主是老爷唯一的嫡女,按律这些银子也该转到公主的名下,由公主任意支配。”
吴管家很清楚,连盛易阳都被眼前女子随意捏死,盛易阳留下的这些财产他不可能私自吞下,更何况他如今更该担心的是身家性命的问题,保命要紧,故而为求将功补过,他不敢有半点隐瞒,将知道的都尽心尽力地说了出来。
见旖滟听了这些竟还不动声色,吴管事额头冷汗直掉,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又道:“这盛府,老爷的房间下头有一条密道,通到哪里,小的也不大清楚,只老爷一人下去过。还有就是,老爷当官多年虽只是一代的富贵,但也效仿百年望族组建了一支暗卫队伍,这托盘上的紫玉小笛便是召集暗卫的信物。”
旖滟见吴管事说完了,放在扶手上的指尖才轻轻叩了两下,扬了扬柳眉。都说狡兔三窟,倒真不为过,盛易阳不过做了不到二十年的官,便东一个藏宝库,西一个的,在府中更是建了密道,可见平日有多贪婪成性。
盛府内宅的库房旖滟早已接手,紫儿梳理了多日才将账目等弄清楚,内库财力已是不容小觑,而外库房是盛易阳的私库,金银宝物只会更多,更别提他不敢放在府中,设在通州两处的聚宝库了。看来这回自己是发大财了,有了这份实力,要发展势力轻而易举。
她心情愉悦起来,难得地瞧向吴管事的目光也温和起来,道:“吴管事辛苦了,老爷遇难,如今正逢夏日,最多停灵三日也该运送尸体回老家入葬,彼时本公主会亲自扶灵南下,吴管事跟了太傅一辈子,一直深受信任,回去收拾下,便携带家眷一起扶灵回乡,以后就都留在家乡为老爷守墓吧,本公主平日不在,逢年过节也替本公主尽尽心烧些纸钱,拔拔草。”
吴管事听旖滟这是要放过自己全家了,登时眼泪都流了出来,忙磕了个头,哆哆嗦嗦的说着感激话,旖滟摆摆手,紫儿带他下去。旖滟目光才落在桌上的托盘上,从上头将那支手掌长短的小紫玉笛子拿起来,在指尖转动把玩,目光若有所思。
暗卫是个好东西,可一般暗卫等同死士,能力倒在其次,最重要的是得忠心,一般皇族,百年望族手中暗卫厉害,都是经过几代人,上百年的经营所致,盛易阳发家不过这十数年,这么短的时间建立的暗卫组织旖滟不抱多大希望。
但这到底是盛家自己的暗卫势力,相信这些暗卫该并不十分清楚自己和盛易阳的关系,如今盛易阳已经死了,自己顺理成章成为他们的主子,好好调教一番,未必便不能收为己用,发展壮大。调教好了倒比太子给的那些暗卫更为得用一些,毕竟一个是无主的乱头苍蝇,一个是却旧主尚在,且恩威不减,怎么看都是前者更易受用,对自己死心塌地。
旖滟想着,将紫竹笛笼进了袖中,恰紫儿快步进来,道:“小姐,宫中得到老爷去世的消息,太子殿下亲自带着百官来祭拜了。”
旖滟并不意外,谁叫盛易阳是中紫国的大功臣,舍命救了太子的忠义侯呢。
117 框掌君明珠
旖滟刚到灵堂准备妥当,君卿洌便带着一群官员到了,他们皆还穿着朝服,显然是下朝之后不曾回府,便直接跟随太子殿下来祭拜忠义伯这个朝廷功臣了。
朝廷文武百官集体来拜,这份荣耀盛易阳活着的时候未曾享受到,如今死了却是可以恩泽后人的,旖滟作为盛易阳的唯一嫡女,如今父亲因救储君而死,她成了英烈之后,成了孤女,就是为天下百姓的目光,皇帝也会对旖滟恩宠不断,更别提本来就倾慕盛旖滟的太子殿下了。
众大臣显然也都明了这点,跟着君卿洌祭拜后皆免不了劝慰旖滟两句,态度皆颇为恭谨谦和。旖滟被紫儿扶着站在棺木之旁,一袭白衣,墨发高束却是半点钗环珠花都未戴,脸色已做过修饰,苍白憔悴,眼睛红肿,白衣将她此般面容映衬的清丽脱俗,也弱质芊芊,很是令人动容。
她靠在紫儿身上,不时冲慰问的大臣颔首致谢,落落大方,不失礼,却也不矫揉,一举一动都有种大家气度,便连哀伤也都是无声无息,入骨内敛的,引得众大臣窃窃私语,极尽赞赏。
君卿洌带头给盛易阳上了香便站在了旖滟身旁,低头专注地瞧着她,目光温柔,低声道:“你身上有伤,父皇已免了你一切虚礼,若是当真疲累便到后头歇着去,叫庶女们在此跪着便是。”
众大臣们见君卿洌站在了旖滟身边,低声细语,只当太子是在抚慰旖滟,便都识趣地不再往前凑。
自己对盛易阳是个什么感情,君卿洌很清楚,昨日盛易阳和她同车,结果便做下了古怪之事,继而竟丧了命,想必聪明如君卿洌定然也有所疑。他既都清楚,又怎会觉着她是真的哀伤疲累?
可旖滟却听出君卿洌的语气中是当真含着担忧和紧张之情的,她目光微诧扭头瞧向君卿洌,却见他眉头微蹙着,目光落在她红肿的眼眶上,又道:“你放心,即便你不守在此,也无人敢说你失礼,倘有人敢非议,我定不轻饶!”
君卿洌这人虽也极是霸气狂傲,但因其储君的身份,平日行事却反而要谨慎几分,他是鲜少如此以势压人的。旖滟闻言眨了下眼,转瞬便明白了过来。
只怕是她脸上的妆容化的太真,加之在君卿洌看来盛易阳到底是她的父亲,父死没有人能当真不伤不哀的,故此他关心则乱,竟真当她哭了一夜。旖滟心中微暖,却也不多言解释,只道:“我没事,刺客可查明了?”
君卿洌又瞧她两眼,见她双眸清明,精神似还可以,这才道:“抓到三个,只可惜没等审问两个便自尽,剩下一个嘴很严,还没能问出什么来,昨日九城封锁,刺客当还藏在城中,掘地三尺,便不信挖不出来!”
旖滟点了下头,对此不甚在意,淡淡道:“有关水患的事,我还要和你商议。”
君卿洌见旖滟面色苍白,家中出此大事,却还惦念着东宫朝事,他目露动容,正欲劝她无需多忧,便闻外头响起小厮的报声。
“翼王殿下,骄阳公主前来祭拜忠义伯。”
旖滟闻声望去,正见君卿睿和君明珠一前一后而来,身后还跟着些宫人,手中拖着物件,显然是宫中又有赏赐下来。君卿睿进了院子便将目光定在了旖滟的身上,见她一袭白衣白裙,风姿清丽,楚楚动人地站在那里,微微侧着身仰着头,神情认真地和君卿洌说着话,而君卿洌更是目光温柔无比地瞧着旖滟。
男子挺拔深情,女子娇柔动人,站在一起和谐地刺眼,君卿睿不由双拳握紧,双眸中翻涌过阴沉墨色。顾皇后虽则没被废黜,可是如今却已彻底失宠,虽是出了冷宫但却搬出了代表皇后身份的中宫,而被拘囿在内宫一处偏僻的宫殿。君明珠这个天之骄女,因为皇后和翼王的失宠也跟着地位一落千丈。
这些都是拜旖滟所赐,想到连她一眼钟情的天乾摄政王夜倾都对旖滟刮目相看,还搬到了盛府来住,君明珠更是嫉心大起,瞧见旖滟娇娇弱弱地站在那里装可怜,她便恨得牙痒痒。
瞥了眼身旁兄长,见君卿睿的目光竟像粘在了旖滟身上,君明珠不由锐声道:“皇兄莫忘了,这女人将母后害成了什么样!再说她现在是太子的人,事事帮着太子,皇兄若还执迷不悟,就太令妹妹失望了!”
君卿睿闻言回眸瞧了君明珠一眼,触到他的目光,君明珠只觉君卿睿的目光冷飕飕的,让人心底发憷,她面色微变,咬着唇低了头。不知为何,自打那次盛旖滟在金銮殿上当众拒婚,君卿睿被杖责,她便觉着这个皇兄一日比一日阴沉沉的,叫人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