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卓永为何要特地安排随侍的宫女。
帝王死在后宫或险些被嫔妃宫人杀死的例子自来不少。卓永应该是旁观者清,知道许持盈想他死的话,都犯不着刺杀,而宫里别的人却不同,有的人巴不得他在坤宁宫暴毙,把罪名扣在许持盈头上。
戌时,萧仲麟与许持盈一先一后进到寝室。他还是让许持盈睡里侧。半夜还得服一次药,不想打扰她。
梁姑姑却不赞同,恭声道:“皇上该睡在里侧才是。夜里自有皇后娘娘和奴婢几个服侍着。”
萧仲麟多看了说话的人两眼。这话在他听来,是把许持盈与宫人相提并论。他微显不悦,“谁立过这种规矩?”
许持盈站在床前,微笑着看戏。
梁姑姑笑容谦卑,“奴婢服侍了先帝、太后二十年,自来都是这……”
“可有明文规定?”萧仲麟蹙眉睨着她,“朕让你来,是让宫女跟着你学学规矩,你倒先给朕立起规矩来了?”
梁姑姑瞬时面色一变,跪倒在地,“奴婢不敢,奴婢只是……”
萧仲麟指一指里侧,对许持盈温声道:“快歇下。”
许持盈无所谓,面上恭声称是,上 床歇下。
萧仲麟躺下之后才理会梁姑姑,“回坤宁宫去,跟太后说,朕与皇后用不起你这样的人。烦请太后明日换个人过来。”
“皇上息怒!”梁姑姑连连磕头。被这样打发回去,一定没有好果子吃,况且,她那不是为他好么?“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
“下去!”
梁姑姑再不敢言语,俯身磕头,黯然离开。
睡个觉而已,怎么就这么多麻烦事?萧仲麟吁出一口气,温声询问许持盈:“今夜不看书吧?”好像是没见她带书回来。
“嗯。”
他继续征询她的意见,“我得把灯熄了,不然睡不着。行么?”
“嗯。”
萧仲麟起身,把两道帘子放下,熄了床头的宫灯。躺了一阵子,他还不困,也听得出她还没睡,把双臂垫在头下,道:“说说话?”
“说什么?”她语气还算温和。
“就说说你此刻在想什么。”
沉默片刻,许持盈如实道:“我在想,事情是你提出来的,到晚间却把人撵走,算是怎么回事?”
萧仲麟想了想,“这可不是食言。宋嬷嬷不是还留在这儿么?太后虽然久居深宫,偶尔选错人也是情理之中。”
“没有说你食言的意思。”许持盈语声平和,“只是有些意外。”
萧仲麟无声地笑了。
“就不担心我有恃无恐,继续折腾你?”
“随你。”萧仲麟语带笑意,“反正我伤势越重,留在坤宁宫的日子就越久。”
“哪有那么多力气。”许持盈翻身背对着他,语声停了片刻,“权当你疯了,但愿离开之前,都这样疯着。”
“不出意外的话,往后就这样了。”
许持盈即刻道:“傻子才会相信。”狐狸总有露出尾巴的时候,她耐心等待就是了。昨夜前所未有的烦躁、愤怒之后,她已平静下来。他不再有意无意地惹得她暴躁,她就能漠视他的存在,与他相安无事。昨夜种种行径,想来便要汗颜。幸亏不是习武的女子,要不然,昨夜真能把他杀了,为他担上天大的罪名吧?
他也配。
要想除掉他,犯不着用那种没脑子的路数。
因着之前的所思所想,萧仲麟只想弥补她以前受过的委屈:“明日,请丞相和丞相夫人进宫,来看看你吧?”
“嗯?”他提及的是自己的母亲,许持盈不由得翻身,在昏暗的光线中看着他。
萧仲麟缓声道:“你进宫几个月了,二老定然十分挂念。平时就算有下人来回传话,总不如面对面说说话。”
许持盈轻声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真的。”
“……”以往与母亲相见,都是命妇给她请安的时候,也说不了几句话。她特别希望能与双亲团聚,哪怕只有片刻。但是,她又不免担心他在捉弄自己,这时真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合适。
“明早我就命卓永传旨,安排下去。”说到这儿,萧仲麟改了主意,“不,我这就传口谕。”语毕坐起身来,扬声唤人。不然的话,她今夜怕是要辗转不成眠。
宫女即刻应声,听从吩咐,迅速把卓永唤来。
卓永站在门口的屏风外询问是为何事。
萧仲麟照实说了,末了道:“朕近来早间贪睡,总是不知何时才醒,你记下此事,尽早安排。”
卓永笑着领命,旋即告退。
许持盈坐起身来。
“相信了吧?”萧仲麟笑问。
“是。”许持盈如实道,“鉴于昨夜……我真的是不敢有此奢望。”
萧仲麟重新躺下,唇角上扬成愉悦的弧度,“只与昨夜相较,这叫以德报怨。”他的要求真的不高,“你就当我继续发疯,只请你今晚让我好好儿睡一觉。”
“只说此事,我也会以德报怨。”许持盈无声地笑了笑,窸窸窣窣地躺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