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是个问题。”沈默颔首微笑道。
“但这个还勉强可以容忍,”毛海峰愤愤道:“令人忍无可忍的是,他们在给我们卖东西时的表现,简直是缺德加冒烟!”怕沈默不明白,他解释道:“日本的武士刀、南洋的香料、西洋的奢侈品,向来也是有销路的……我们把这些东西放在他们那里代售,约好了定期结算,他们却不是说产品滞销,只能贱价出售;就是说风声太紧,查禁太严,故意拖着,不支付我们货款,变本加厉的占我们的便宜!如果强要,他们便会引来官府抓人,让我们无可奈何。”看来在九大家撑腰的闽浙海商面前,强大如王五峰者,都自觉是弱势群体的一员。
毛海峰说的是大实话,王直之所以反复要求开海禁,当然不是因为他忧国忧民,而是无法忍受原本属于自己的财富,被闽浙海商巧取豪夺罢了。
“你也知道那些大家族的能量,他们势大财雄,根深叶茂,”沈默不紧不慢道:“不是我一个小小的同知可以对抗的,如果任其自由贸易的话,难免会被他们操纵了行情,你我两方却没有什么办法……到时候市舶司形同虚设,还是他们说了算,我们等于白忙了一场。”说着苦笑一声道:“海峰兄听说今春的粮食之战了吧?”
“听说过。”毛海峰一脸钦佩道:“大人一柱擎天,力挽狂澜,将那些人的阴谋挫败,我干爹赞不绝口,说您是奇才,还想跟您见见面,探讨一下心得呢。”
沈默肃容道:“少不得要向老船主讨教。”
他对王直的尊重态度,让毛海峰十分舒服,便关切问道:“不知大人有何解决之道?”
“这个事儿市舶司不好出面。”沈默微笑道:“但可以成立一个拍卖会,每一笔交易都在拍卖场,以暗拍的形式买进卖出,这样就不怕有人操纵行情了。”
待沈默说完了,毛海峰两眼发直,挠挠头,尴尬笑道:“大人别介意,我听不太懂。”
“不妨下午去拍卖场看看,让他们当场演示给你看。”沈默微笑道。
“那敢情好!”毛海峰高兴道:“大人还有什么异议吗?”
“还有。”沈默轻声道:“在朝廷下明谕之前,双方只是暂时停战。吴淞江是大明的内河,往来船只若是都悬挂五峰旗的话,大明水军会视为赤裸裸的挑衅。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还是等船只上了海上,再挂旗也不迟。”
“这个,没问题。”毛海峰进一步妥协道:“我可以替干爹答应。”反正只是个面子事儿,没必要斤斤计较,这就是商人跟政客最大的不同。
“很好,”沈默沉声道:“那我们下午去拍卖会看看,你就尽快给老船主信吧。”说着苦笑一声道:“不瞒你说,我今年还有二百万两的关税任务呢。”
“我当多少呢。”说到这个,毛海峰突然笑道:“虽然市舶司没有开,但您跟我们做生意,已经不算违法了吧?”
“我说不算就不算。”沈默也笑起来道。现在海禁已经解除,市舶司却还没有立起来,正是个可以钻的空子……哦,不,应该说是合理利用规则。
“那上次跟大人说过,收购生丝的事儿,”毛海峰上次离开苏州时,曾拜托沈默尽力收购生丝,他准备这趟回去的时候带上。
为什么是生丝,不是丝绸呢?因为丝绸是日用品,而生丝在日本,主要用途是制作盔甲和武士刀,属于军备物资!日本正处于战国时代,对这种物资的需求无比之大,而日本生丝的产量却十分低下,连三分之一的缺口都补不上。
且我们知道,这时候的日本处于战国时代,物资极具匮乏,又因为盛产白银,导致物价奇高。据沈默从多方面了解,此时在日本,白银一百五十两,才能买一百斤生丝;而更高级的丝锦,则需要四百两才能买到一百斤。
而在大明,正常价位是,生丝十五两一百斤;丝锦四十两一百斤。所以同样的东西,在日本的售价,是在大明本土的十倍!如此大的差价,除了供求关系的不同外,还因为日本银贱,而明朝银贵,两者存在很大的差价——日本银一两在本土能换二百五十文钱,到了中国却能换七百五十文!足足三倍的差价!
种种因素,使生丝与更高级的丝锦成为了最赚钱的商品,所以在历次倭寇抢劫中,生丝与丝锦都是倭寇的最爱,他们甚至会掠夺人口,专门为他们缫丝,以赚取丰厚的利润。
有人要问了,既然利润这么大,还抢劫干什么?直接拿钱跟老百姓买生丝不就得了?如果买得着,当然没问题,可有九大家和沿海大户在,就一定会让王直们买不着。
他们垄断了生丝出口,将价格控制在国内售价的七八倍,毛海峰如果按照这个价进货,也挣不到几钱银子,所以他上次来谈判的时候,便请沈默帮着尽量收购些生丝或者丝锦。
沈默正为今年的指标发愁……他现在虽然趁个七八百万两银子,却全是账上的,要是交出那么多现银,地下的营生非得瘫痪了不可。双方一拍即合,沈默便开始以织造局的名义,默默收购生丝。
今年因为粮食危机,引发了金融危机,使很多丝绸工场开工不足,对生丝的需求量不及往年的一半,生丝价格自然下落。沈默瞅准机会大量买入,所耗金额,仅是平时的六成……就这还让那些缫丝大户趋之若鹜呢!
最后毛海峰以每百斤一百两白银的价格,收购了生丝八十万斤,以每百斤二百五十两白银的价格,收购了四十万斤丝锦,沈默抛去本金,以及各项费用,竟然一笔净赚了将近一百万两。
‘好吧,陛下,您交代的任务完成一半了。’沈默在给皇帝的报告中,如是写道:‘还有不到半年时间,微臣相信一定可以完成另一半的!’当然不会说的这么白。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