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徐阶年纪大、平时也不怎么喝酒,先被放倒的竟然是袁炜,他眼见着面前的徐阁老就成了三个,地板和房顶掉了个,便一头栽倒地上,呼呼大睡起来。
徐阶长舒口气,暗道:‘这家伙太能喝了,若是没有拙言给我的解酒丹顶着,三个老夫绑一块,也不是他的对手。’便吩咐边上伺候的老家人道:“告诉袁部堂的跟随,说他喝醉了,是否在这儿住一宿?”
老家人赶紧出去,对袁炜的跟班如是问话,跟班们一合计,都说要是住下了,怎么跟夫人交代啊?便客气道:“多谢相爷好意,不过我们还是把老爷抬回去吧。”
他们这样说,徐阶也没反对,便目送着袁炜的家人把他抬上轿子,颤巍巍的出了大门。
徐阶披着大氅站在天井里,虽已是早春,但仍夜凉如水,他紧一紧身上的大氅,嘴角挂起一丝如夜色一样冰冷的笑意。
当袁炜的轿子回到府中时,严世蕃已经在那里等待足足三个时辰了……比他这辈子的等待,加起来都多,也耗光了他所有的耐心。
一听说袁炜回来了,严世蕃呼得站起来,三步并作两步,抢到院子里,果然看见轿子徐徐落下,他终于按捺不住,厉声道:“袁部堂,你好大的架子,让本官好等啊!”
袁炜原本醉倒了,但一路上晃晃悠悠,晃晃悠悠,又把他给晃醒了……不过也没全醒,只能算是半醉半醒,半精神半糊涂呢,闻言也没听出是谁,便慢悠悠道:“放肆,你算个什么东西,敢在本官面前咆哮?”说着拖长音道:“来人那,关门……放狗……”
边上人赶紧提醒道:“使不得呀部堂,是小阁老来了。”
“小,小阁老算个什么东西?”袁炜酒劲儿上来,一个劲儿的说开实话了:“不就是仗着他老子耍威风吗?要是没有严阁老,他算个屁呀?”
严世蕃这个气呀,哪怕是夜里,哪怕是在天井里,仍能看清他那铁青的脸色,还有突突直跳的腮帮子,大步走上前去,一把推开袁府的下人,将轿帘子扯下来,独目怒视着轿子里的袁炜道:“姓袁的,你好大的胆子啊!!”要不是闻到一股浓烈的酒气,他还有更难听的招呼呢。
袁炜醉眼惺忪的打量着严世蕃道:“嘿嘿,原来是你……你,”脑袋里对了半天号,才终于认出这个独眼胖子,登时酒劲全无,唬得脸色煞白,汗如浆下,颤声道:“小,小阁老……”说着双膝一软,便从轿子里划出来,跪在地上道:“下官酒醉无状,小阁老恕罪啊……”
“哼……”严世蕃恨恨的一挥袖子道:“屋里说话。”说着便转身进了房间。
袁炜挣扎着想爬起来,无奈四肢软绵绵的,哪有一丝力气。见部堂大人在地上蠕动,边上人赶紧将其扶起来,架进房间里。
此时严世蕃已经拉把椅子,坐在堂中央,见下人们扶着袁炜在对面椅子上坐下,他冷哼一声道:“让你坐了吗?”
袁炜赶紧对道:“放开我……”边上人松开手,他便又是一滑,俯跪在严世蕃面前道:“下官无状,请小阁老息怒……”
“让他们都下去。”严世蕃冷冷道:“除非你还嫌丢人不够。”
“都下去……”袁炜回头瞪着家人们道,那些人便出去把房门关上,不让人看部堂丢人。
“我今天等了你三个时辰!”严世蕃伸出三根粗短的手指道:“老子快五十了,还从没这么等过人呢。”
“下官该死……”袁炜假意抽自己两耳光道:“不过下官真不知道您老今日要来,不然就是如来佛祖请,也是万万不会出门的。”
“如来佛祖请都不去?”严世蕃一下子又上来火,冷嘲热讽道:“看来在你心里,那位徐老师比如来佛还厉害啊!”
“没有的事儿,没有的事儿……”袁炜矢口否认道:“下官去见徐阁老,不过是应邀去吃顿便饭罢了。”
“吃顿便饭?”严世蕃横眉竖目,吐沫星子都喷到袁炜脸上道:“是去吃入伙饭吧!”说着伸出指头,一下下点着袁炜,怒吼道:“你把我的门人悉数落第,却取了沈默的两个学生为前两名,还有不计其数的徐党门人!原本说好给我的东西,你却作为改换门庭的投名状!”严世蕃的两眼瞪得像灯笼,死死地盯着他道:“你可不要忘了,自古事二主者都没有好下场!帮着徐阶把我们捣鼓下去,内阁那几把椅子,也轮不到你坐!”
“冤枉啊,小阁老!”袁炜呼天抢地道:“是徐阁老给我下的请柬,下官不得不去敷衍一下,去了也只是喝酒闲聊,没谈任何有用的东西,说我背叛,更是无从谈起啊!!”
“没有最好!”严世蕃冷笑一声道:“你不要忘了是谁把你抬举上去的!”
“下官没忘。”袁炜点头道:“是小阁老……”
“我能把你抬上去!”严世蕃轻拍着袁炜的顶门道:“也能把你拉下来,变成一滩烂泥!”
“是……”袁炜低着头道。
对他的态度,小阁老还算满意的,虽然袁炜的面色不太好看,但严世蕃只以为他醉酒所致。发完了淫威,终于说出这次来的用意道:“我这里有份东西,已代你拟好了,你自己照着抄吧。”说完,严世蕃从怀里掏出一份东西,往茶几上一拍,径直走了出去。
袁炜定睛一看,只见上书十二个大字道‘臣袁炜劾张居正狂悖渎职书’!不由跌坐在地上,喃喃道:“这不是把我往绝路上逼吗?”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