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时行腼腆笑道:“元驭兄,你怎能这么说我?是那些人整天围着我俩说长道短,我不得已听来的而已。”他现在中了状元,今非昔比了,原先瞧不起他、不愿搭理他的人,全都掉回头来巴结他。说着他瞪一眼王锡爵道:“说话的时候你也在场,怎么事后还得我告诉你呢。”
“人多嘴杂的,听了上句漏了下句,谁知道说的什么。”王锡爵不好意思的笑道:“好吧好吧,我承认不如你……”
“我不是那个意思……”徐时行忙道。
“好了,别打嘴官司了。”沈默打断他们道:“既然选择仕途这条道,就得耳聪心亮嘴巴紧,元驭确实要跟汝默学着点。”两人赶紧应下,又听他道:“你们既然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能否猜到下面将会发生什么?”
“这个么……”两人对视一眼,都摇摇头道:“看不懂。不会严阁老就此告老还乡,从此天下太平了吧?”
“想得倒美,”沈默负手在身后道:“人家赖到八十三都不走,还能指望他主动让贤?”说着声音一沉道:“只有把他赶下台,才能完成新陈代谢,除此之外,别无他方。”
“听老师的意思是,”一直沉默不语的徐时行,终于出声道:“徐阁老的提议里隐藏着杀招?”
“不错!”沈默赞许的点点头道:“徐阁老老谋深算,就像太极高手,招数使出连绵不绝,不把对手打死,也要把他累死……”
两个学生这个汗啊,那哪是太极啊,根本是王八拳嘛。
但甭管是王八拳还是太极拳,只要能打死对手的就是好拳。
此时此刻,徐阶的大公子徐璠,正在修建三大殿的储料仓库中,挥舞着双手,怒吼道:“东西呢,剩下的料呢?库里怎么是空的?!”
边上的工部官员道:“都用在三大殿上了,您非要库里有东西的话,只能再把三大殿拆了咯。”
“一派胡言!”徐璠怒道:“我来前已经看过了,因着是我大明的三大殿,当初内阁分明多批了三成的工程款,月初工部向内阁交账,是一分钱银子也没退回来,说全都购买了物料!”说着一指那说话的官员道:“你现在告诉我全用了,敢对这句话负责吗?咱们现在可以立刻去内阁对峙!”
那官员面色变了数变,吭哧道:“徐大人息怒,也许另有下情,但下官一个管仓库的,只知道来了多少料,出了多少料,结果进出相当,便以为是全用了……”
“哼,”徐璠看看其他官员,一个个缩起了脖子,问到谁都是一推六二五、一问三不知,没一个给他句正话的。把徐璠给气的差点冒了烟,恨恨丢下一句道:“我治不了你们,总有人能治得了!”说完便拂袖而去。
众官员面面相觑,心说看来是找他爹去了,那咱们也别闲着,赶紧去问问咱爹怎么办吧……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却说徐璠气呼呼来到西苑,卫士们一看是徐阁老的公子,也不阻拦,便放他进去,让徐璠顺利的来到无逸殿。
内阁次辅值房中,徐阶正在埋头批阅奏章,突然间门便被推开了,吓得他差点把手里的本子扔出去,就见儿子一脸气愤的站在那里。
看清来人,徐阶的脸登时拉下去,沉声道:“出去!”
“爹……”徐璠是来找他爹诉苦的,却被徐阶往外赶,自然满腹委屈了。
“我让你出去!”徐阶一拍桌子道:“你身为下官是这样进上官的值房吗?”
‘可不一直就这么进……’徐璠心中嘀咕道,却不想人家是看在他老子的面子上,才不跟他一般见识的,可到了老子这儿还这样,还指望他老子给自己面子?
无奈之下,只好出去敲门,重新来过。
徐阶晾了他好一会儿,这才让他进来。
“爹……”徐璠看徐阶对面有把椅子,便就势坐上去。
“站着说。”却听徐阶道。
“唉。”徐璠只好站着,嘟囔一句道:“孩儿就够苦的了,怎么到了您这儿,还让我吃屈?”
“你苦什么?”徐阶沉声道:“原先你可不这样,这变化也太快了吧,这才当了几天官,就跟严东楼学上了?”
“没有。”徐璠低下头,小声道:“孩儿是着急急的,不是有意为之。”
“但愿如此吧,别跟小人得志似的,把好东西全扔了。”徐阶训斥一句,便问他道:“过来有什么事?”
徐璠委委屈屈道:“是这么回事儿,爹……哦不,启禀阁老,三大殿并没有余料可用,工匠们开不了工,您看这可如何是好?”
徐阶闻言面色古怪道:“怎么会呢?那多出的三成预算,都用到哪里去了?”
徐璠道:“我问那些库大使了,可都说不清楚。”
“那可是一百多万两银子呢。”徐阶一脸肉痛道:“可不能说没就没了!”皱眉寻思片刻,对徐璠道:“这件事你不要管了,先回去休息吧。”
徐璠出去后,徐阶脸上的焦躁神奇不见了,他继续低头批阅奏章,直到将当天的工作量全部完成,这才伸个懒腰,舒缓下酸麻的背部,问左右道:“张太岳来了吗?”
“早就等在外面了。”书办小声道。
“快让他进来吧。”徐阶说话间,看一眼墙角的西洋钟,已经是申时末刻了,便改口道:“算了,老夫和他一起下班吧。”
当见到一脸严肃的徐阁老,张居正赶紧站起来,不知接下来将要发生什么。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