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交给谁都不放心啊。”欧阳必进道。
“没有人生来就会,”沈默笑道:“不放手他们永远学不会。”
“你这样说我就明白了。”老欧阳呵呵笑道:“想想我当年二十七岁的时候,还懵懵懂懂啥都不知道呢,再看你现在,任何人还真是没法比。”
“咳咳……”沈默轻咳道:“其实我不止二十七岁。”两世的年龄加起来,当然不止这个说。
“那是多大?”欧阳必进好奇问道。
“二十八……”沈默声如蚊鸣的答道,说完在老欧阳震彻夜空的笑声中落荒而逃。
当天晚上,沈默并没有回府衙下榻,而是住在一处不显眼的别院内。
第二天天不亮,几辆马车便驶入别院,大门紧紧闭上后,从车上下来的,却是汇联号的主要股东和几大掌柜,这些人可都是炙手可热的财神爷,平日里多少人求着供着、鼻孔都翘到天上去了。
但此刻,一呼百应的大佬们,却如小学生般的,拘谨的坐在客厅里,大气都不敢吭一声。
这间客厅不算不太大,虽然按照沈默的喜好,布置的尽量朴素,但从那香炉中袅袅升起的龙涎香,墙上挂着的王右军,以及一切细节,都能看出那种含而不露的富贵。
虽然园子里配备了最训练有素的下人,但在屋里伺候的,却是沈默的护卫,从这也能看出,此次会议的重要和机密。
沈默破天荒的穿了件青灰缎面的交领深衣,头扎逍遥巾,脚踏白布袜、黑缎鞋,愈发显得丰神潇洒、神采奕奕,丝毫看不出连日操劳的疲惫;虽然没穿官服,但举手投足间,带着那股子从容淡定,一看就是久居高位、尊养出来的。
他示意三尺把自己写的东西散发下来去,便端着茶盏,一边品茶一边等着这些银行精英们看完。
下面人手一份之后,便开始聚精会神的阅读起来,过了一会儿,便再也安静不下来……一个个表情丰富,眉头耸动,甚至有人开始窃窃私语,商讨起来。
对这一切,沈默视若无睹,他的目光从支开的窗户,望向一碧如洗的天空,目光幽邃而难以捉摸。
直到屋里再次安静,他才回过神来,看看下面坐着的两排人,轻声问道:“都看得差不多了?”
“是……”众人赶紧点头。
“议一议吧,”沈默搁下茶盏道:“哪位先说。”
众人互相看看,最后目光都坐在一位老者身上,他是汇联号的二股东,彭家的当家人彭玺,也是沈默的老相识了,他清清嗓子,朝沈默拱手道:“大人的提议,咱们没有不答应的,何况这是件大好事儿。”
“呵呵,老爷子可别光顾着我的面子,”沈默淡淡一笑道:“咱们就事论事,分析利弊,看看到底是否可行。”
“不瞒大人说,其实老朽也想过,能否发行小额银票。”彭玺笑道:“还在小范围讨论过呢。”
见几人附和着点头,沈默不由笑道:“看来是英雄所见略同啊。”引得一片笑声。
笑完了,沈默问彭玺道:“老先生为何有此想法?”
“这个还是受了大人的教诲。”彭玺恭声道:“在您为我们撰写的《票号到银行》一书中提到,咱们汇联号想要办成屹立不倒的百年老店,不禁要往上做功夫,还要往下扎好根……”说着背一段道:“您说过,只有跟老百姓的生活融为一体,与他们密不可分后,才能让我们的汇联号超脱生意的范畴,还带有稳定社会的作用。”
他说的是沈默在苏州期间,编篡的一本小册子,上面大致讲了一些最基础的货币银行学知识,以及未来的发展趋势,显然这些股东们,被那书上描绘的美好愿景给迷住了。
“但我发现,别看咱们票号声震全国,买卖也做得大,”彭玺捻须摇头道:“基业远称不上牢固……”
“老先生用心了。”沈默赞许的笑笑道:“您看出什么隐患了吗?”
“咱们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啊,”彭玺不无忧虑道:“别看咱们在苏州、甚至在东南都已经声势不小,但是在淮河以北,咱们还却真不如日昇隆,而且京城大佬们的关系,也不如日昇隆密切,”说着爆料道:“我可听说,徐阁老在日昇隆也有干股。”
“是么?”沈默动容道:“听谁说的?”汇联号的干股名单上,徐阶可是头一份,难道老小子脚踩两条船?
“这个不假,”彭玺道:“咱们有人在那边已经干到总账了,从账目中摸出来的。”说着沉声道:“这要是将来和日昇隆开战,徐阁老到底帮谁,还真是未可知呢!”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