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府学之所以能有如此神话般的成绩,除了前面罗列的一系列因素外,还有不容忽视的一点,那就是这批学生与当今皇帝,其实算是同门。
作为对隆庆影响最大的帝师,沈默在苏州那些年,对这批学生倾尽了心血。为了培养他们‘以天下为己任’的责任感,除了教他们道德文章,破题应试之外,沈默还时常为他们读邸报、为他们讲解国事民情、教他们如何树立正确的世界观、方法论。并时常激励他们,常怀报国之心、不坠凌云之志!
就像沈炼影响了他的一生,重塑了他的人生观、价值观和世界观一样,沈默也深刻的影响了这一批年轻学子,潜移默化间,使他们成了不同于以往任何时代的一批读书人。
他们锐意进取、他们肯做事、想立功,他们眼界开阔、思维活跃、无拘无束。他们对物质的追求,远小于其他的官僚,而把注意力放在了国计民生上……当然,这是后话。但眼下,他们就比其他同年更加了解这个国家的内忧外困,进行了更多的理性思考,所以答起这种题目,也就更得心应手。
至少,师出一门,更容易得到隆庆的共鸣。
但常人不会细究其中深意,而是会盲目的神化苏州府学,神化沈默这个‘伟大’的教育家。
这还是后话。
回到紫禁城。传胪仪式已经结束,新科进士们便要开始此生最荣耀的游街夸官,琼林赐宴、立题名碑等一系列活动。
前来观礼的官员,则往鱼贯退朝而出。
出了皇极门,在众官员的恭送下,四位内阁大臣,并一干司职郎,便往会极门回去了。
沈默与陈以勤走在一起,刚说了两句恭喜的话,就听背后有人叫道:“中堂请留步!”
沈默回头一看,原来是大理寺少卿海瑞,不由苦笑道:“老陈你先走吧……”
陈以勤报以同情的微笑,便把他留在后头。
“什么事?”沈默站住脚,微笑着望向海瑞道。
“请问中堂大人,我辞呈什么时候可以批下来?”海瑞面无表情的问道。
“辞呈?这个……我已经有段时间没在京城了。”沈默一本正经的装傻充愣道:“对这个不是很清楚。”
“下官自去岁十一月起,至今半年时间,已经连上九本辞呈。”海瑞就不信沈默能不知情,但对方是宰相,说不清楚就是不清楚,他也只能耐着性子道:“但是吏部迟迟不批,说是内阁不给票拟,我又找内阁,谁知内阁说,要等分管刑名的沈阁老回来,才能给我批复。”
“我从九月起,就没有正经坐过班。”沈默两手一摊道:“这期间的发生的事情太多了,等我回去看看再说吧。”
这就纯属耍赖了,放在以往,海瑞就不跟他一般见识了,可在连上九本辞呈之后,这事儿要是再没个结果,这事儿就要成笑话了,便从袖中又拿出一份辞呈道:“我这里还有一份,大人这就批了吧!”
“胡闹!”沈默见他纠缠不休,惹得众官员驻足远观,只好拉下脸来道:“怎么也是个堂堂四品大员,就算你去意已决,我也不能视为儿戏!”
被他这一训,海瑞也没了脾气,毕竟众目睽睽之下,沈默说的又不错,他也不好随便发作。手却不松开,倔强道:“那我跟中堂去文渊阁,等你批了再走。”
“哎……”碰上这样的极品,沈默也只能无奈的叹口气,道:“来吧。”
两人一回到文渊阁,有舍人候在门口道:“阁老,首辅请去正厅开会。”
沈默给海瑞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道:“若是无事,先去我值房里等着吧。”
“下官天天都无事。”海瑞闷声答一句,便在个中书舍人的带领下,先去了他的值房。
沈默则整整衣冠,来到了正厅之中,只见李、陈、张三人都在等自己。只是乍徐阁老的位子被李春芳坐了,还真感觉有些不习惯。
沈默自己的位子,也从原先的第三位,移到了次辅位上……想到两年前刚入阁时,自己比现在张居正坐的还靠后一位,现在能升至第二,皆是因为排在他前面的徐阶、高拱、郭朴都被赶下台……想进步就得搞人,想不被挤下去,也得搞人,这种见鬼的关系设计,固然可以使阁臣无法做大。但也会使内阁大臣,将宝贵的精力,浪费在无休止的混斗中,于国于民何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