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定了决心,两人便在慈庆宫中坐等,虽然表面上,还能保持镇静,但谁的心里都像有只野猫在挠一样。尤其是李贵妃,如今她一声令下,宫里被掀了个底朝天。事情闹得这么大,肯定要见个山高水低,若是冯保搜不到人的话,自己肯定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按下慈庆宫的两位娘娘不表,单说冯保领了命,便命自己的心腹、东厂提刑太监吴恩带人直扑惜薪司在乾清宫东二长街的丙字库,根据情报,那里就是孟和的藏人之处。他则在司礼监值房中,喝茶坐等……作为一名时时处处以文人标准要求自己的太监,‘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那是必须的。
谁知刚刚坐下喝了一盅茶,便见吴恩急匆匆地跑了进来。看到他脸上满是惶急,冯保心中咯噔一声,道:“怎么了?”
“干爹,人不见了!”吴恩哭丧着脸道:“半个时辰之前,孩儿们还见到他们在钟祥宫走动,谁知回头去抓,就扑了个空。”
冯保端着茶杯,一动不动,脸上阴沉的快要滴下水来,阴声道:“哪个在管事那里管事?”
“惜薪司的一个管事,已经把他绑来了,”吴恩说着一挥手道:“带上来!”
两个强壮的东厂太监,便将一个干瘦的老太监拎了上来。那老太监早已吓得面如土色,此时跪在地上身子筛糠一般,冯保阴声道:“人呢?!”
“回冯公公,”那老太监瑟瑟答道:“他们只是叫老奴看管他们,别的俺一概不知。”
“我问你人呢!”冯保把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搁,愤怒道:“人上哪去了?”
“刚被急匆匆的从后门带走,吴公公便带人到了前门。”老太监道。
“肯定还没出宫!”冯保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下一半,道:“宫门已经封锁,就是只苍蝇也飞不出去!”说着瞪一眼吴恩道:“愣着干什么,赶紧去找人啊!挖地三尺也要给我抠出来!”
“是……”吴恩赶紧带着手下,小跑着出去了。
冯保的目光又转向那兀自发抖的老太监,阴测测道:“告诉我,什么人让你看管,又是什么人把他们带走的?”
“是是……”那老太监知道说出来肯定是个死,但不说的话,也逃不了一死,实在是无法权衡,到底哪种死法更痛快。
“是我!”一个带着怒气的公鸭嗓子响起,便见一个身着大红蟒衣,蛤蟆眼、酒糟鼻、挺胸凸肚的大太监,在几个随堂太监的簇拥下,出现在值房之中。正是大内总管,司礼监掌印太监孟和,他刚在乾清宫服侍皇帝服了丹睡下,不想宫里头又出了这样的大事,便急忙赶了过来。
孟和的怒气是有理由的,尽管他的职位在冯保之上,但自度无论资历和心机,都远不如对方,所以对于冯保,他从不轻易得罪,不论大小事情,只要不涉及他自身利害的,都由着冯保折腾……就算冯保把奴儿花花弄死了,他也不过只是难受了一阵,并没有死咬着不放,就是希望冯保能适可而止,大家能相安无事。
但是冯保非但不收敛,反而变本加厉,竟然要拿宫里尽人皆知的秘密来修理自己,这让孟和忍无可忍,因为一旦真让他拿到人,二百面的森严宫规面前,皇帝也保不了自己。老虎不发威,以为我是病猫啊!孟老虎终于爆发了,他指着那跪在地上的太监,脸拉得老长道:“冯公公,谁给你在大内抓人的权力!”按规矩,必须有大内总管点头,才能拿办宫人,哪怕是最低级的小火者,也是如此。但冯保哪里把他放在眼里,向来是想抓谁就抓谁,从不跟他打招呼,他已经忍这厮很久了。
“此一时彼一时,”冯保也知道自己这是越权行事,但哪里怕这憨货?他将双手抄在袖中,不丁不八地站着,似怒非怒、似笑非笑道:“孟公公你大约也知道了,有人把不三不四的野男人带进宫里,这是抄九族的禁令。如今贵妃娘娘下了令旨严查。不过片刻功夫,那几个野男人就逃得无影无踪。孟公公,这还是我没打招呼,要是再跟你打招呼的话,岂不是连这个奴才也抓不住?”
孟和心气再憨,也听得出冯保的画外之音,分明是在指责自己,藏匿了那几个娈童,而且还把李贵妃抬出来,分明是要见个山高水低了。他虽然不愿与冯保结仇翻脸,现在来看已顾不得这些了,心一横,说话便用了命令的口气道:“冯公公,你必须放人,并把各处宫禁撤掉!”
孟和一贯绵软,陡然间态度一硬,冯保始料不及,一愣神,才恼羞成怒道:“我可是奉了贵妃娘娘的令旨!”
“我有皇上的圣旨!”孟和骑着老虎不怕驴子,瞪起眼珠朝冯保吼了一句,怎么着,比比看哪个大!
皇贵妃的令旨虽然可以号令后宫,可在圣旨面前,简直是轻若鸿毛、屁都不算。冯保心说,我要是让你给镇住,以后即不用再混了,便黑着脸道:“既然如此,请孟公公出示圣旨,我遵命就是。”
“我……”孟和翻翻眼皮道:“我奉的是口谕,怎么给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