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整天光想着钻营,”冯保看他们这副不成器的样子,有些生气道:“都给我把招子放亮一点,盯紧了文渊阁那边!”
负责这块的太监立刻答道:“回干爹,一切按您的吩咐,三拨人轮班盯着,还有姚中书那边,也全天都在联系着。”
“这还差不多。”冯保面色稍霁,问道:“那边现在是个什么情形?高胡子没闹腾么?”
“且闹腾了呢。”那个今日去内阁传旨的太监,便把高拱的表现,添油加醋说了一遍。
“这些话,我会原封不动传给李娘娘的,”冯保听了冷笑连连道:“到时候有他好看。”又问道:“张居正没被他骂惨了?”
“回干爹,张阁老今儿个告假,没在场。”
“也是……”冯保嘴角挂起一丝笑意道:“他那么精明的人,肯定会躲开的。”呷了口香茗,又问道:“高拱骂完娘,就没干别的?”
“他上了两道疏。”在司礼监当值的太监轻声道:“傍晚刚送到,还没来得及告诉干爹。”
“赶紧拿过来!”冯保的心登时揪作一团。
摆着茶水点心的案几撤去,换上一张蒙着绿绒面,摆着笔墨、台灯的小机。
冯保坐起来,小太监拿两个靠枕放在他背后,随堂太监取来那两本奏章,摆在小机上。打眼一看,是《看详礼部议两宫尊号疏》和《特陈紧切事宜以仰裨新政事疏》。端详须臾,他伸手先拿起前一本,只见是高拱命礼部议定了两宫娘娘的尊号,将结果禀报给皇帝;并提醒皇帝,应该按例赐给后宫头面首饰,户部已经拨款,可由李娘娘代行云云……看着通篇充满谦卑和讨好语气的奏疏,冯保的表情却阴沉下来。这是高拱在向李娘娘示好啊!且还真挠中了她的痒处……要是真让他得逞,那自己岂不没了倚仗?
带着沉重的心情,冯保打开另一封奏章,心情顿时……沉重万倍。只见这封《特陈紧切事宜以仰裨新政事疏》,是以内阁的名义,向新君提出,登极后应该特别注意的五件事情。
第一件是‘御门听政’,也就是早朝。皇帝你不能学你爹老是不上朝,一应所奏总让阁臣代答。你得面见大臣,对所奏之事玉音亲答,才能让天下人知道,政令出自主上,臣下不敢干预……当然,你现在还搞不定,不过不要紧,我可以给你先写好小纸条,您照着念一段时间,很快就能自己来了。
第二件是‘设案览章’。视朝回宫之后,应该由内侍官先设御案,请上文书,即退出门外,待御览毕,再发内阁拟票。人君乃天下之主,若不用心详览章奏,则如何知道天下事务?中间如有奸究欺罔情弊,何以昭察?
第三件是‘事必面奏’。事必面奏,才能使皇帝明白发问,心无疑惑。请皇帝于每二、七日临朝之后,移驾文华殿,令阁臣、部院、六科随入叩见,有当奏者就便陈奏,无则叩头而出。此外,若有紧切事情,容大臣不时请见云云……这三条,都是以很平实的语言,教导皇帝如何成为一名称职的统治者。且都有很详细的方法解释,可作为小皇帝练习政体的规范指南了。但在冯保看来,这些都是幌子,是给后两条打掩护用的!
且看第四条‘事必议处停当’,这才是真正的图穷匕见。高拱说‘政务不经议处,必有差错。国朝设内阁之官,就是看详章奏拟旨,用来议处政务的地方。所以请皇帝把所有的奏章,都发给内阁议处后票拟,如果皇帝不满意,可以打回命再议。若是批红与票拟不符,请皇帝允许内阁请示明白了再执行。
这样做的好处是,一来可以周全处理各项政务,二来,也可免得有人假借圣意谋私。高拱毫不客气的指出,近年以来,司礼监胆大妄为,不经票拟便径自批红的情况时有发生。皇帝也有直接下中旨,而内阁毫不知情的情况,这十分容易使奸邪小人钻空子,从而扰乱国事。解决的办法,就是如前所请,‘一切奏章具发内阁票拟’便可。
还有第五条,‘奏章不可留中不发’。高拱说,但凡各衙门所上的奏章,有理的自当执行,无理的自当中止,有‘奸欺情弊’的自当惩治,就是没有留中不发的道理。而且奏本留中,无可稽考,臣下不知道是经御览而留之乎?抑亦未经御览而留之者乎?是示人以疑也。而且遇到事态紧急的情况留中的话,等到再行陈奏,岂不耽误事儿?
恳请今后皇上,对臣下所呈奏章尽数发下,倘若有未发者,容原具本之人仍具原本请乞明旨。并让通政司将每当日将进数目,开送六科备照,倘有未下者,科臣奏讨明白。这样的话,政务处理没有拖延,且可以远内臣之嫌、释外臣之惑,对政治清明大有好处。
表面上,通篇都是在建议小皇帝如何处理政务的,不胜其烦地讲了上朝该如何,见了群臣应说什么,奏章是如何一个处理程序,等等。其中关键就是三点,一、要求‘一切奏章俱发内阁拟票’;二、如果有不经过票拟就‘内批’了的,内阁必须向皇帝问明白才能执行。最后一点,一切奏本都应发下,如果有留中不发的,那么原奏事者就要面请皇帝发表一个明确态度。
通篇都是尽心辅佐之意,拳拳爱君之心,只字未提冯保的名字,却正中他的七寸!
我要让你成为一个废物!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