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我是冒名顶替入宫选秀的,不这样做,我爹和弟弟都得饿死,高湘暗地里查访我,跑来告诉我,如果不让你对我死心,就把事情捅出去,这可是欺君大罪啊,我爹和弟弟还有我顶替的锦绣家满门七八口人的性命——”
说到这里,初雪再也说不下去了。
听了这番话,张居正只觉得热血上涌,他抡起拳头,狠狠地砸向身边的树干:“混账!这个贱人,太歹毒了!我要杀了她!”
“你不可以杀她!你也不可以找她算账!”初雪飞快地,坚定地道:“你这样做,就等于逼她将我冒名顶替的事情公之与众,到时候,我娘家和锦绣全家还是一个死字,你替我想想,你不能去找她!”
张居正楞住了,他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正如初雪所说,所以,这口气,无论如何也只得忍了。
想到这里,他又伸手将初雪抱在怀里,伸手替她拂了拂鬓角的乱发,无限酸楚地问:“初雪,我们这一辈子,难道,就这么完了么?”
初雪眨了眨模糊的泪眼,嘴角泛起凄楚的笑意:“居正,最起码,我们比林润和银欢幸运得多,起码,我们都活着,而且有机会让对方知道自己的心意,不是吗?”
张居正定定地看着她脸上的笑容,这凄美的,悲壮的笑容,心底深处,有一个声音在大喊着,不!不!不能就这样算了!
“不能就这样算了!”他干巴巴,磕磕绊绊地道:“这一辈子,那么长,我们不能在痛苦和思念的折磨下度过,初雪,我们不能认命!”
他的语气,又悲怆又无奈,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无情的钝刀,割得她心头鲜血直流。
心,痛的喘不过气来,初雪猛地扑了上去,温热的泪濡湿了他胸前的衣襟:“有这一刻,就已经够了,居正,我们是相爱的,我们是彼此知道的,就已经够了。”
说到这里,她用颤抖的手从衣袖中取出一块丝怕:“这块丝帕,是当年我专门为你绣的,绣好以后,却没能来得及给你,你拿去,做个念想吧。”
张居正接过丝帕,展开一看,月白色的底子,上面用银线绣了一支金蕊茶花,仿佛在随风舞动。
说完这句话,初雪便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张居正伸出手来,想要拉住她,可是手指刚碰触到她的衣袖,就停在了半空。
看着她娉婷的身影越走越远,张居正生出一股强烈的不舍,他从来没有如此珍爱过一个人,可是这个人却注定了不是他的。
心仿佛刹那间被掏空了,此刻,他才真正体会到了林润的悲哀。
回到那辆青帷马车里,等待她已久的小月见她满面泪痕,什么都没有问,只是轻轻说了句:“小姐,您这个样子,是不能回王府的。”
初雪嗯了一声,鼻塞声重地道:“前面不远处就是淡然居,咱们去那里喝杯茶再回府吧。”
主仆二人来到淡然居,叫了雅座坐下来。
初雪的心依旧沉浸在难以自拔的悲伤之中,压根就没有心思喝茶吃糕点。
小月见她这般,眉头一皱,忍不住道:“王爷给银欢修墓做道场的事,我都已经让人办妥当了。”
初雪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说起来,咱们王爷也算得是个痴情种子,明知道人家不喜欢她,还这般为她的后事打算,哼!对待自己正儿八经的妻妾,恐怕都没有这份心。”
初雪淡淡地道:“你哪里来的这么多感慨?”
“小姐,我不是感慨,只是不平,王妃过世三年,王爷去过几回她的墓地?还有,您是他的爱妾,可是,依我看,他在您身上用的心思,只怕还不及银欢的十分之一呢!”
“小月,你到底想说什么?”
“小姐,我只是想说,这样的夫君,您完全可以不要的!”
见初雪悚然一惊,小月又道:“名分上头,您只是个妾,又不是他明媒正娶的王妃,要出王府,也不是没可能呢。”
初雪冷冷地道:“不要胡说八道了,还好这是在外头,若是在府里,给人知道了还不将你活活打死了!”
说完,她站起身来:“时间不早,咱们回府吧。”
第74章 意外
以后的几天里,初雪足不出户,整日闷在闲云阁里,整理她过去读过的书籍,也在梳理自己的心情。
以前,她拼命的,极力地压抑着自己的感情,害怕再想起张居正,害怕别人看出她对张居正的感觉,压抑得连她自己有时候都开始怀疑了。
只有在午夜梦回之际,心底最脆弱最真实的一面才会渐渐显露,而每当太阳升起,她就再也不愿意去正视了。
她是裕王的小妾,和张居正此生已经注定不可能的事了,别看裕王那么多妻妾,心底还揣着一个银欢,可是,初雪绝对相信,他一旦发现了自己心底的秘密,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她不能,也不敢再去回顾那个人,那段情。
是银欢的死刺激了她,是林润的话唤醒了她。
如果连深深爱恋过的人都从来不知道,不明白自己的心意,那么,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主动找到他,跟他告白,是疯狂的举动,可是,人这一辈子,是那么那么的漫长,闲云阁里的梨花周而复始地开了又谢,谢了又开,镜子里的红颜终究要被白发取代,她没有办法不疯这一次。
再不说,就真的来不及了。
说出来了,心里就轻松了,以后的日子,哪怕无聊,哪怕凄凉,可是,记忆里,总有那么一段刻骨铭心的恋情在支撑着自己的生命,在提示着自己,这一生,起码深深爱与被爱过,不是一无所有。
初雪坐在窗前,看着院子满满当当的阳光,心里,是从未有过的安稳和满足。
这时,荼蘼突然进来回道:“五福公公刚才来过了,说王爷今晚要过来吃饭,特意提到了您以前做的鱼丸汤。”
初雪道:“知道了,你们去大厨房领两条鲜鱼备着。”
到了薄暮时分,裕王果然早早地就过来了。
初雪见他脸上的神色很从容,很平静,显然,他已经从银欢的死,或者,确切地说,是从自己对银欢自作多情的痛楚中解脱出来了。
这当然是一件好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