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节(2 / 2)

官僚集体权大势汹,自国朝立国以来势头就始终如日中天,可谓根深叶茂,尤其文官,做至顶端可凌驾于皇权之上。宗室却因身份敏感,始终受弹压,积弱已久,与官僚相比,简直不堪为敌手。

宗室如今适逢契机,少不得暗暗摩拳擦掌。只是其他支系的亲王前头被削得厉害,也就是楚王一系晦迹韬光,实力尚存。

但那又如何,宗室前面百来年被弹压,后面百来年,或者更久,依旧会被官僚死死压制。想翻身?痴人说梦。

楚王现下将希望都寄托在沈惟钦身上,沈惟钦的一举一动也备受瞩目,他倒要看看,沈惟钦能不能翻出花儿来。

他盘桓武昌这段时日,仍是在查母亲之事,虽则查到了不少秘辛,但因着缺失了部分肯綮,一时间尚无法连缀起来。

他打算再在武昌府多留一月,若还是没甚结果,他便暂离,回扬州去。

沈惟钦回到楚王府后,交了差,转回头又要往庙里去,却被楚王派人押了过去。

楚王一瞧见他的人,脸色即刻阴沉下来:“你还有脸回来!我交代你办的差事呢?”

沈惟钦道:“孙儿已办妥了。”

“办妥了?!那陆家小姐呢?”

“孙儿把人放了。”

楚王眼角一抽:“放了?!瞧见美人哭求,不忍心了?”

“她没求我,是我自己决意放了她。”

楚王瞧见孙儿古井无波的面色,忽觉脑壳疼。

他先前对这个孙儿未多在意,后头却也慢慢摸清了他的脾性。摆出眼前这副德行,多半是揣着“我意已决,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心思。

莫看闷声不吭,其实倔得很。

他是实在不懂孙儿为何会对一个官家小姐迷恋至此。他见过的那些官家小姐无一不是行不回首、笑不掀唇,尤其见了他们这些天潢贵胄,更是拘谨。他此番叫孙儿将那陆家小姐带来,除却想让孙儿跟陆家那边来个了断,也是想看看那陆家小姐究竟是何模样,怎就把他这孙儿迷成了这样。

若他孙儿实在放她不下,等回头局势稳定,他做主让孙儿纳了她做个侧室也不是不可,称了孙儿的心,他也就安生了——陆家虽是显贵高门,但囿于情势,陆家女不适合做未来的楚王妃,做个侧室倒还可。

可没想到,他孙儿竟在得手之后,又将人放了。

这表明他根本狠不下心去,表明他还想给自己留后路。

楚王觉着自己若想多活几年,就不能再就此事问下去。于是他缓了一缓,转了话头:“你这几日莫乱跑,王府有客要来。”又不禁蹙眉,他孙儿一个大男人天天往庙里跑,也不知是要做甚。

沈惟钦径直道:“孙儿还有要紧事,没空见陶家人。”

楚王一口气没上来,险些被他气得两眼一翻厥过去:“什么要紧事能比你的婚事更要紧!”

“金刚寺的主持今日开坛讲禅论道,孙儿还要赶着去听。”沈惟钦言罢,拂袖而去。

他尚未迈出楚王的书房,就听身后“嘭”的一声巨响,大抵是楚王盛怒之下砸了锦屏一类的物什。

他连脚步也未停一下,只手里紧捏着那个破损的护身符,一径去了。

陆听溪觉得谢思言会被她的画气得不轻,却没想到不过一日的光景,那书筒竟又传了回来。她好奇之下,飞快拆了书筒查看。

但见她的画又被送了回来,只是上头多了两行遒逸丰筋的行草——

想骑我就直言。

听溪妹妹竟连我们暮年时的相处光景都已预想好。

她一愣,仔细一看,发现她先前画的那只眉清目秀的猪竟被他添上了几道皱纹。

她对着那幅画翻个白眼,随即目光又落在第一行字上。

什么叫“想骑我就直言”?她怎觉着这话另有深意?

不过她下意识就觉得谢少爷写的不会是什么正经话,也不好将之拿去向旁人请教。

又抓耳挠腮想了半日,仍是毫无头绪,她只好暂将画收起。打算将书筒也连带收起的时候,她发现里面还附了一张小字条。

字条上只有两句话——想我时捉一只螃蟹,待我回去数蟹。

陆听溪嘴角微撇。

想太多,她才不想他。

不过这家伙倒是提醒她了,而今正是蟹肥之季。

她要让厨房做几只麻辣小螃蟹,再来一只清蒸螃蟹,一只芙蓉螃蟹,再配上一碟蘸料……

想想这些,又饿了。

阮氏在陆家这边住了几日,便回了宁津,齐正斌也跟着一道离开。

陆听溪其实觉着她这表姨人倒还不错,只是因着先前议亲不成,总还是难免尴尬。后来谢思言那样提醒她,她就打算跟齐家人保持距离。

回头想想,她眼下对于谢思言的信任已经快跟她爹娘齐平了。

她知道谢思言留在武昌府应是仍在查探他母亲的事,迟迟未有相关书信传来,大约是还没有什么结果。她心里总还是惦记着此事。静候谢思言音讯期间,她出了几趟门。

她来扬州之后,结交了几个住在附近的官家千金,重阳节时还一道出去登高赏菊。入秋之后,日渐凉爽,她倒也更乐意出门走动。

这日,她随一众女眷去城外的三阳河畔放纸鸢。忽然平地狂风乍起,她的纸鸢被刮到了相去颇远的一处密林。她带了檀香一道去捡纸鸢。

许是因着树高林密,她一路寻到纸鸢坠落之处,却未瞧见纸鸢的踪影。正欲折回,忽闻得一阵断续的男人声音隐隐传来。这林子再往里便不好走了,来人又走的是她的来路,她不想跟对方撞上,当下反应过来,一把拉了檀香,示意她噤声。两人匿身躲入灌木丛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