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管事见谢思言立着不动,皱眉:“我与你说话呢,没听见?”
陆听溪给他打了个眼色,他顿了须臾,以目光示意她万事小心,随那管事离去。
陆听溪入得花厅,暗地里往那上首之人那里瞟了几眼,觉着差不多了,搁下东西便退了出去。她得赶紧出去,否则怕一会儿间隔的时候长了,她把这人的模样忘了。
垂首一路疾走,却不意被人从后头一把拽住。
回头对上一张妖冶美艳的脸。那拽住她的是个异族姑娘,应也是北狄人,生得深目挺鼻,只是不知是入乡随俗还是不欲招摇,对方是作中原人打扮。
“你走得那样快作甚?都快撞到江公子身上了。”她用不甚流利的汉语道。
陆听溪一顿,顺着她目光看去,竟瞧见个熟人。
江廓目光扫去,见跟前不过是个前胸后背一边儿平的黑瘦丫鬟,待要越过去,却听那个北狄姑娘扬声道:“江公子留步。”
那北狄姑娘回头看向陆听溪:“你整日跑堂,想来也颇有些力道,不如咱们比划比划,也休说我欺负你,你使鞭子,我空手,我再让你几招,看你能否敌得过我。”说着话就甩给陆听溪一根九节鞭。
陆听溪心道比个鬼,再晚一会儿怕就要忘记了那北狄人的模样了。她欲扔鞭走人,那北狄姑娘却已攻了过来。
陆听溪连防身术都没正经练过,但她儿时皮得上天,时常跟人打架,虽则后头变乖了,但手感是有的,瞧见那北狄姑娘拳来,她当即矮身躲过,甩着鞭子,使出了她多年不用的王八拳。
两个小姑娘当即扭打在一处。陆听溪身形纤柔,与那高壮的北狄姑娘相较,可谓单薄。但一套王八拳使得虎虎生风,又总痛击对方软肋,并没吃亏。她不敢恋战,又瞥见谢思言已往这边来了,使出她的杀手锏,一把扯住那北狄姑娘的一绺头发。
女人打架,扯头发是惯用伎俩,陆听溪的头发是全部束上去的,并不好抓,于是占尽了便宜。那北狄姑娘痛呼连连,竟是哭了出来,打算依葫芦画瓢,伸手要去拆陆听溪的发髻,却被即刻而至的谢思言一把揪起。
然陆听溪收势不稳,一径往谢思言的裆下撞去。她来不及躲避,下意识抱住了谢思言的腿稳住身子,脑袋顺理成章埋在了他两腿之间。
周遭一静。
谢思言只觉自己的下半身整个麻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几乎神魂出窍。
被软玉温香抱了个满怀,美人跪坐在地,螓首伏于他双股之间,这个姿势……神似品箫。他连做梦都不敢想。
为防他的小兄弟在这个时候坑他,他果断将身下的娇人儿一把提溜起来。江廓此刻也反应过来,抬手拦住谢思言的去路:“你是何人?”
谢思言要开言,江廓却紧紧盯着跟在他身后的陆听溪道:“我说她。”
陆听溪顾不上害羞,心思飞转。江廓实在对她太过熟悉,怕是从她背影也能看出几分眼熟来。她也不能开口,否则怕他从声音认出她来。
不等她想出对策,谢思言借着身形与衣袖的遮掩,飞快在她背后比划了一个字。
☆、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谢思言写的是“昏”字。
陆听溪心领神会, 二话不说仰头倒下。
谢思言一把将人接住, 抬头道:“舍妹胆子最小, 这位公子这般恫吓, 说不得就要出人命。适才这位姑娘让比试,舍妹也比试了,我们只是来送饭菜的, 并非府上仆役,公子自重。”
他的语调不冷不热, 甚至带着些强硬, 但江廓并没工夫去追究这个。
一语点醒梦中人。这帮人是外头过来的, 若是因着这么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在这里出了什么幺蛾子, 那便是节外生枝。纵要灭口,也不是在这里灭。
江廓思及这一节, 摆手道:“都退下,若将今日之事说出去, 仔细你们性命不保。”方才是他冒失了。
方才提出与陆听溪比试的宝音不想就这么放陆听溪离开,但先前比试是她提的,她不想让人觉着她输不起, 只好眼睁睁看着两人离去。
只她今番本是想出个风头, 不曾想却被一个苒弱单薄的小姑娘按在地上揍了一通,还险些被薅掉了一绺头发。她整了整裙钗,问江廓可是认得适才那个姑娘, 江廓摇头否认, 告辞离去。
宝音捡起她的九节鞭。她本以为自己对付一个纤弱姑娘是不成问题的, 如今看来还当勤加练习才是。
陆听溪坐回马车上不多时就画出了肖像。她拿给谢思言看时,指着画里人的面中,道:“这人的中庭过短,天庭又窄,大约是我画过的人里面三庭最不相协的了。非但不好看,而且从面相上来说,是福薄之相。”
谢思言从画上移开眼:“你除了画过我,还画过谁?”
“我三姐她们。”
谢思言将画收起。听起来他应当是她画过的唯一一个男人,甚好。只是她下回画他时,定要让她给他上个色。
“你下回见着江廓他们,谨慎些。”
陆听溪点头,又道:“我这几日都要入宫替太后诵经、抄经,回向功德,你可有什么要交代我的?”
她指的其实是他可有什么需要她刺探之事,却听他道:“当心沈惟钦。”
陆听溪想起自皇帝病倒,他就三不五时地前去探视,道:“我从前听你说你跟皇上是互相利用,以为你与他无甚君臣之义,不曾想你竟这样挂心皇上的病况。”
谢思言在她脑袋上揉了一把:“说你是个小傻子你还不信,除你之外,我何曾对旁人怀有哪怕一丁点的包容?”
陆听溪抿唇,她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转日,陆听溪伏在紫檀长案上抄经时,听一侧的太后与灵璧县主说起了择选仪宾之事。
太后道:“皇帝膝下女儿少,宗室又离得远,倒是许久未曾择选过驸马、仪宾了。这一回正好借着你的婚事热闹一回。”
“曾祖母又取笑我。不过我倒想跟曾祖母计议一件事,这回能否换个法子,譬如比比他们的文墨,总不能让几个阉人看几眼便算是选罢了。”
国朝为公主择选驸马最是随意,不过是将一众待选的男子送进诸王馆,随即让几个信靠的内侍前去把关。也因为皇帝过问极少,行贿者众,最终选上来的驸马往往只是差强人意。凡尚公主者,皆曰驸马都尉,国朝驸马都尉虽位在伯爵上,但非实官,因与宗室结亲后身份敏感,故此成为驸马后会仕途受阻,不过徒享驸马岁禄而已。久而久之,欲削尖脑袋做驸马的,都是些不求上进、又想凭婚事一步登天的子弟,良配甚少。
驸马尚且如此,遑论仪宾。
灵璧县主觉着以自己如今的地位,郡主也是比不得的,应是几同公主才是,择选仪宾这件事上,她要好生筹谋,力压旁的宗室女。
太后点头:“此事你与你祖父商议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