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节(2 / 2)

沈惟钦走后,谢思言回身看向身后的少女:“还记得‘红颜弃轩冕’么?此人心机深沉,绝非表露出的那般良善。”

陆听溪微微点头,望了眼沈惟钦的背影。她此刻是真正相信沈安的魂魄在沈惟钦的躯壳内苏醒了。如此一来,谢思言倒是少了一桩麻烦。

谢思言想起小姑娘先前曾明确跟他表态说不喜欢沈安,但思及沈安在陆家八年里都是近水楼台先得月,终归是堵得慌,拽了小姑娘的手就要进竹林,却见杨顺匆匆跑来。

“世子,前头出事了,开席之后,男宾们没吃几口,就开始上吐下泻,仲晁似也中了招,如今已请了太医过来。”

谢思言面上全无讶色,沉吟少顷,让陆听溪先回女眷那边。

翌日,仲家筵席上的风波就传遍朝野。所幸到场宾客除却遭了一回罪之外,并无大碍,但仍是不免谣言四起。仲晁上奏请求楚王主持公道,楚王将一干人等叫来问了一番,和了通稀泥,本以为事情已了,却没想到后头仲晁的老母亲潘氏进宫找了太后,说那日之事,后来他们家关起门来自己查了,最后发现魏国公世子嫌疑颇大。

一来,魏国公世子与仲晁不睦之事并非秘密,二来,魏国公世子那日在开席前就离开了,席上的菜肴是一口未动。

潘氏请求太后做主,彻查此事,太后不愿对外廷之事多做理会,又将此事转交给了楚王。最后楚王理来理去,落后不知为何,不了了之。

五月中,正逢先帝忌辰,咸宁帝往年都是亲去山陵拜祭,如今行动不便,就将这差事交给了楚王。楚王率众离京后的隔日,咸宁帝忽然下旨,押宁王来京,说要问罪。

众人不明所以,不多时,咸宁帝颁下一纸诏书,痛心疾首地指出宁王不顾昆季亲亲之谊,竟对他痛下毒手。诏书中道出一桩惊天秘闻,原来咸宁帝之所以病倒,是因着宁王之前在万寿圣节时献上的一幅风云龙虎长卷。那长卷看似寻常,实则上头所用颜料掺了特制的药汁与香料,久闻便会令人神昏,进而致使血脉瘀阻,五志过极,心火暴甚,而这才是咸宁帝病来如山倒的缘由。咸宁帝自道若非偶然被一太医发觉,他如今尚被蒙在鼓里。

咸宁帝诏书中字字可见切齿拊心之痛,自道自己多年来亲厚兄弟,只盼诸王灼艾分痛,又对手足信任甚深,这才特将宁王所赠长卷悬挂寝殿,日日观赏,却不曾想,宁王正是利用了他的仁厚之心,欲将他置之死地。

诏书一下,天下震动,认为宁王另有党羽的言论甚嚣尘上。

外头闹得天翻地覆,沈惟钦却窝在书房内慢悠悠翻历日。

陆听溪与谢思言的婚礼在下月。两家都还没散发喜帖,具体的日期暂不得知,但他已打探到就是下月初。成婚择日一般都选双日,下月初的话,就那么几个日子可选。

如今已是五月下旬了,楚王仍旧盘桓山陵未归,李氏也不常来这边扰他,他一人倒也清静得很,书房内静得连纸页互拂的声响都清晰可闻。

确实没几日了。

他斟酌少顷,合上历日,起身出门,命人备车。

陆听溪这几日都在打整她书房里杂七杂八的东西。婚事都筹备得差不多了,婚礼仪程她也记得滚瓜烂熟了,该是拾掇拾掇她素常手边那些零碎了。

打整画稿时,三封信掉了出来。她瞧见上面的字,想起这是先前不知谁给她的匿名信,捡了收起,打算回头拿给谢思言看看。

正此时,有丫鬟来禀说魏国公夫人来了,请她过去一趟。

陆听溪愣住,一时没反应过来,随即才意识到这说的是贾氏。

她来做甚?

☆、第73章 第七十三章

陆听溪一时想不起丫鬟说的是谁, 实在也是因着贾氏不常来陆家这边走动,今次忽至,实在意外。

她去到花厅见着贾氏时,对方正一头吃茶一头跟左右谈天。陆听溪先前零零碎碎见过贾氏一两面, 觉着这人于酬酢上十分在行,比她母亲她们都健谈。

贾氏听得动静, 转头招手, 笑着招呼陆听溪过去。待陆听溪坐定, 她才道:“其实此番前来也无旁事,就是来瞧瞧亲家这边准备得可还妥当, 若是还有哪里未得妥帖, 咱们一道计议着便是。”又转向陆听溪,“即刻就是一家人了,也不必拘谨, 我这人最好说话的。”

贾氏含笑拍着陆听溪的手:“你是不知, 言哥儿上月回来后, 就开始张罗请厨子的事。言哥儿说你口味淡,又爱甜口儿,他院子里的厨子不擅这个, 怕你吃不惯, 就请来个江淮厨子。我今日让这新来的厨子试着做了几样糕点,你先尝尝, 看合不合口, 若是不成, 咱们再换个就是。横竖不缺那点银子。”

贾氏说话间,就有丫鬟端上个填漆大托盘,内中搁着好几个细瓷碟子,每个碟子上叠放几枚别巧的糕饼,各色皆有,又印刻花草纹路,颇具巧思。

陆听溪随意拈起一枚尝了一口,赞了几句,贾氏直道她喜欢便好,又以想要看看园子为由,让陆听溪在前头引路,两人出了花厅。

一路上贾氏攀谈不绝,到得荷池水次,贾氏止步,对陆听溪道:“国公爷膝下子息不丰,只言哥儿跟和哥儿两个,言哥儿成婚又晚,国公爷的意思是,婚前先给言哥儿安排两个通房,等婚后你逢着小日子时,就让通房伺候着。头一年先给通房灌着药,若你一年之内还无所出,就把药停了,亦或者抬进一房良妾,你看如何?”

不等陆听溪开言,她又道:“其实这些事,我先前也跟你母亲透过风,你母亲也知高门仕宦多是如此,倒也没说什么。你虽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但我总还是要跟你点到。”

陆听溪乖巧点头:“我省得。”省得个鬼。

她母亲早跟她说了贾氏与她说的这番话。母亲当时道:“那国公夫人当时与我说这些时,我没怎么思量就点了头。不过你别急,世子早就与我说了,他身边不会有旁人,若是他家中慈长来与我们说什么通房良妾之事,也不必当回事,敷衍着就成,他届时自会周旋好。”

母亲又拉了她的手道:“咱们家不似别家那样生齿繁杂,你没见过多少妻妾之争,不知端的,娘怎舍得让你受那等闲气。左右有世子诚心护佑,你嫁过去,娘也算放心。”

贾氏见陆听溪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应下,笑道:“我一早就瞧出你是个乖巧懂事的,这便好。你放心,等你嫁来,我不会亏待你。”又东鳞西爪扯了些旁的,告辞而去。

陆听溪慢吞吞往回走。

贾氏的话,她根本没放心上。她倒不太能想象婚后与谢思言如何相处,想想似乎有些惘然。

鹭起居内,谢思言正写奏章,见杨顺进来,问沈惟钦那边可有什么动静。杨顺道:“一切照常,明面上瞧不出什么。”又说了贾氏去了陆家之事。

谢思言不必查问也知贾氏去陆家做甚。贾氏之事他不甚关心,他更关注沈惟钦。沈惟钦与仲晁先前蛇鼠一窝,他怎可能这样轻易相信沈惟钦会倒戈,那日在仲家,他早知仲晁会栽赃他,却声色不露,端等着瞧沈惟钦的反应。落后沈惟钦还当真在楚王面前帮他开脱,潘氏所陈之事这才不了了之。

沈惟钦近来确实也没再跟仲晁有过从,由此他大致能得出一个结论,沈惟钦为了向陆听溪表态,真的愿意放弃仲晁这个助力。亦或者说,愿意退而求其次,换个助力。

沈惟钦如此果决,又怎会当真甘心安安分分喝一杯喜酒呢。

至于沈惟钦究竟要做甚,他心里有几样猜测,但并不甚确定他会选哪一样。有些地方他鞭长莫及,不可能将沈惟钦所有的路陡封死。这倒有些难办。

他从来不怕跟沈惟钦斗,他只想先把婚成了。

陆、谢两家最后定下的亲迎日是六月初八。六月初六这日,谢思言将陆听溪约定馥春斋后堂,悄悄见了一面。

问了她那边状况,他道:“这两日间,你但凡发现有哪里不妥,就给我来信知会一声。”

陆听溪见谢思言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觉着他有些小题大做:“你那样审慎做甚,后日就亲迎了,谁还会跳出来阻拦不成?要拦早拦了,岂会等到现在。”

“你忘了‘红颜弃轩冕’那幅画了?沈安当年就对你别有居心,如今时移世易,他更没有理由坐以待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