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节(2 / 2)

原宁王自被废为庶人幽禁起来后,便再没人前去探视。天兴帝顾念叔侄之情,仍准其住在宁王府内。

当年因着诸般缘由,宁王一系的封地被自北面的广宁一带迁至淮河以南,交五月后,暑热愈甚,宁王府内却连个冰釜也无。原先的王府众官吏、仆役俱散了个干净,只剩几个留守洒扫的小厮。

内里虽空荡,外头却是重兵把守。

沈惟钦趁着夜色,寻了处守卫松懈的缺口,乔装入了宁王府。

“叔祖父别来无恙。”沈惟钦立在殿门口,骋目望向案前正自挑灯花的人。

那人转头看来:“劳楚王殿下惦记。”

沈惟钦淡淡道:“叔祖父被囚在此,消息倒灵通,竟是知道祖父薨了——侄孙可从未忘记叔祖父。叔祖父也一直未曾安生过,去年正旦在宫中,想掳了陆五姑娘去的人可不正是叔祖父?”

“楚王殿下大驾光临,有何事直言便是,何必绕圈子。”

沈惟钦道:“叔祖父正在做的那件事,我可援手。”他见他那叔祖父一顿,继续道,“叔祖父也不必遮掩,我能来这趟,便是将什么都查清楚了。”

“不过我要警告叔祖父一句,”沈惟钦面色凛然,“不得再在陆五姑娘身上打主意。”

“殿下说什么陆五姑娘,我起先都没想起那是谁,殿下何不直接说魏国公世子夫人?”

沈惟钦冷淡道:“我如何称呼是我的事,叔祖父不要管得太宽。”

端午这日,贾氏娘家兄弟贾化带着妻女来魏国公府拜谒。

贾氏将贾化之女贾悦叫到自己院里闲话几句,正逢陆听溪过来,两厢引荐了,贾氏让陆听溪领了贾悦去各处园子里观花。

说是让陆听溪领着贾悦,实则贾悦比陆听溪更熟门熟路,显是时常来的。陆听溪也不在意这些,横竖带着贾悦四处转悠几圈,她就能交差了。

谢思言晌午本是不回的,但因是五月五,便要赶回来打个照面。他甫一回,贾氏就得了信儿赶来了。嘘寒问暖半日,贾氏要引他去老太太的萱茂堂用膳,却被他拒了。

谢思言将陆听溪叫到跟前,低声道:“南方有些异动,内阁下午还有个集议,我大抵赶不及回来跟你用晚膳了,你不必等我。”

贾悦瞧着表兄低头跟那陆家幺女喁喁私语,也不敢近前打搅。心中忖着这是新婚燕尔,再过个半年,表兄对这个表嫂却不知还有没有这等热乎劲儿。

她分神间,见两人要走,忙赶上寒暄。谢思言忽地顿步看来。贾悦忙低了头,期期艾艾,却是搜肠刮肚不知说什么好,两耳通红。

贾氏看了,笑道:“你表妹是想代你表兄弟们问一句,近来可有空闲,指导他们课业。”

贾悦忙点头道是。

谢思言淡声道:“非但近来没空,回头也没空。我镇日忙得脚不沾地,指望我指点他们举业,却不知请的先生何用。”

贾氏面上一僵,却也只能笑笑。

等谢思言两人走远,贾氏命人将谢思和叫来,贾悦即刻不自在起来:“姑母,要不我……我先回了。”

贾氏剜她一眼:“许久不来,见你表哥一面有什么当紧的?”

贾悦闷头不语。她总觉她姑母有撮合她跟谢思和的意思。谢思和只比她大一两岁,人又不稳重,又在世子爷的比对下相形见绌,她可不想嫁他。

谢思言晚夕果然没回来用膳。陆听溪盥洗了,窝在床上翻着本话本。

谢思言的书房里各色典籍应有尽有,这类话本多不胜数,她就随手抽了本拿来浏览。这话本讲的是个潦倒书生跟一个幻化成人形的美貌狐狸精的故事。狐狸精每夜来找书生谈诗论道,后对书生动心,嫁与书生,一心一意供他读书科考。书生中了状元,抛弃糟糠妻,欲娶丞相千金。狐狸精千里寻夫,最后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换得书生回头,团圆美满。

陆听溪轻嗤一声。

恰逢谢思言回来,她将书撂到床畔的小几上:“你书房里怎会有这等书?这故事一点也不好,我若是那狐狸,我就断了那书生的子孙根,让他做太监去!这种男人要不得,狐狸自己多加修行,飞升成仙过逍遥日子难道不好?这书名也不好,我若是正经挑书看,才不会选这本。”

谢思言瞄了眼封皮,但见上头写着“异闻志”三字。

“那你觉着改个什么书名好?”

陆听溪托腮:“嗯……风流书生俏狐狸?”

谢思言沉默。

“负心相公回头记?我的相公太花心?薄幸书生的痴心娘子?……”

“我觉着你闲来无事可以开个书斋打发时光,专卖这些志情言爱的话本传奇,书名都由你来取,说不得是条生财之道。”

陆听溪撇嘴:“才不呢,这些话本都没甚意趣,里头的书生个顶个落魄不得志,最后都是进京赶考中了状元。这帮文人也是怪,写的书生要么不中,要中就是状元,连个榜眼和探花都没有。”

“所以我这个榜眼是做不了那薄幸书生了,”谢思言目光一转,“今年南方各地灾害频仍,有些灾民被人煽动闹事,当地属官压不住了才报上来。我得去南方看一眼,后日就动身。”

陆听溪点头,又问他何时回。

谢思言近前道:“这说不好。不过,你多想我几回,说不得我就能早些回。”

陆听溪撇嘴:“你不回我还清静得很,横竖还有那对大耗子陪我。”

隔日,陆听溪本要去送谢思言出城,但她来了癸水,便只将他送出了府。

她虽不痛经,但每逢来癸水都有紧坠感,身上总不大爽利,折回鹭起居喝了两盏红糖姜水,方才舒爽些。

正要命人取账册来,步子忽顿。

南方?闹事?

蓦地一个激灵。

她早先在阜城驿站里做的那个梦,最后不就是说谢思言南下平乱,在归京途中身死吗?天长日久,她想了一回才想起梦中平乱的地方是广西。

她忙去寻谢宗临,问他谢思言此行是要去往何处。

谢宗临似觉她不知所谓,但还是答了:“广西。那边民情复杂,又多山,要不也不必他亲自出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