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清净,倒甚是悠哉。
她捻着签子,正预备再签一颗乌梅干,董佩领着一众仆妇浩浩荡荡径入了亭子。
叙礼寒暄之后,董佩笑道:“嫂子怎一人在此?倒让我好找。”
陆听溪撩起眼皮搭她一眼,问找她何事,董佩踟蹰下,道:“哥儿如今还没个官名儿,老祖宗说拟名的事就交于哥儿的父祖了,她老人家不掺和。”她口中的“哥儿”,自是指的她那个才落地的儿子。
言至此,董佩顿了顿。
国公府男丁众多,也没见老太太给哪个亲自拟名的。就连当初给谢思言拟名时,老太太也没参与,只说让谢宗临慎重起个便是。于是轮到给她儿子取名,他们也不过去老太太那里问上一问,算是走个过场。老太太的态度是意料之中的。
“不过老祖宗说了,”董佩继续道,“等选定几个可意的字,就拿去给她老人家看看,她看着给拣定一个,将哥儿的官名早日定下。”
实则后头两句并非出自老太太之口,这只是董佩自己的揣度。
董佩忖着,老太太既说要让他们将候选的名字拿去给她过目,那自然就是帮着定名的意思了。
虽说她心里隐隐觉着,老太太是看在她那才落地不久的孩子是早产儿的份上,但这已足以令她畅快了。
从待字闺中到嫁做人妇,她始终被陆听溪压得死死的,现下总算是扬眉吐气了。
她已然得了个哥儿,陆听溪却还没身孕。
真解气。
适才她远远望来,怎么看怎么觉着陆听溪独坐水畔的侧影透着几许落寞意味。她私心里觉着,陆听溪这是自觉在人前待不住,跑到这犄角旮旯躲着来了。
毕竟在一众慈长跟前待久了,总归是难以避开孕珠一事的。被问来问去的,陆听溪自己想来也觉着没脸。
董佩正自暗笑,却不防陆听溪倏地扭头:“既是如此,弟妹来找我做甚?”
董佩一怔,嘴角不自觉勾起:“话是这般说,但公爹说,若是咱们这些小辈里有谁能想个得宜的名儿,也可一并呈给老祖宗过目,说不准哪个就用上了呢。”
“嫂子在闺中时,便才名远播,京中哪个不知嫂子便是立地书橱。我思来想去,这便厚着脸皮,来请嫂子帮忙给哥儿拟几个名儿。”董佩嘴上说得客气,眼角眉梢的得意之色几要溢出。
陆听溪道:“弟妹谬赞,实不敢当。我不敢班门弄斧,弟妹有来找我这工夫,还不如去翻翻《说文解字》。”
董佩明知她二人不怎么对付,却来让她帮她儿子拟名,不过是来炫耀她新得的儿子罢了。董佩尚在月子里,竟就戴着昭君套、兜了个大风帽出来找她,可见是在屋里待得实在憋得慌了。
董佩见陆听溪只管吃果脯喂池鱼,越发觉着她是因着怀孕之事郁郁,不肯多与她言语,连个照面都不愿跟她打。
董佩起身笑道:“那我便不打搅嫂子喂鱼的雅兴了。嫂子若得空,便来我这里多看看哥儿,嫂子这样……”
她一句话未完,但见陆听溪霍然起身。
她以为陆听溪要对她不利,忙后退一步,却惊见陆听溪微晃了下,双膝一软,竟是厥了过去。
董佩先是吓了一跳,继而双眉紧蹙。
陆听溪这是气昏过去了?
☆、第102章 第一百零二章
檀香跟甘松两个丫鬟就在近前, 眼疾手快一把扶住陆听溪,又忙叫了个小丫头来, 让去知会世子爷一声。
众人都知世子夫人如何得脸, 又思及世子爷的脾性,越发慌得了不得, 亭内一时乱作一团。
谢思言闻讯赶来时,陆听溪正被几个丫鬟七手八脚抬着出去。他飞快将人接过,命人去请两个大夫来,就近去了流霞墅。
谢老太太知晓陆听溪昏厥之事后, 将董佩叫来, 问了前后, 放下脸来:“不好生坐月子, 跑出来做甚?”
董佩惶遽,忙屈身认错。因着才生产罢, 老太太免了她的晨昏定省, 另又派了个老道的嬷嬷来伺候月子, 她这阵子就有些飘, 总觉得自己因着生了个哥儿,就得了老太太青眼, 却不曾想老太太说翻脸就翻脸。
她竭力为自己辩白,只因着慌乱, 有些语无伦次:“祖母, 不是孙媳……跟孙媳没干系……孙媳只是去跟嫂子说哥儿取名的事的, 孙媳这几日为着此事犯愁, 忖着嫂子学识渊博,这便来寻嫂子说道……”
谢老太太面色更沉了些:“让你嫂子帮着取名?你是觉着你公爹他们取不好个名字?”
“不……不是……”
“不是?那你缘何还在月子里就急着去找你嫂子?这时节,出门也不怕见风?”
董佩瞧出老太太这是当真动了怒了,嘴唇翕动,不知所措,只是一味鞠腰赔罪。
方此时,郭妈妈进来,喜上眉梢,朝老太太一礼:“恭喜太夫人,贺喜太夫人,世子夫人孕珠近两月了。”
谢老太太一顿,亦是一喜,倏然搁了茶盏,示意旁侧侍立的丫鬟将她搀起:“我那孙儿可真是个糊涂的,果然做爷们儿的在这上头就没几个靠谱的……我去瞧瞧。”
郭妈妈哭笑不得,如今才发现世子夫人有孕,自然也是因着世子夫人自己没经验,不知事,太夫人如今竟是一股脑儿地怪到了世子爷头上。
董佩却是惊疑不定。
陆听溪出去住了两三个月就怀上了?
老太太亲去流霞墅看罢陆听溪,又问了大夫,得知没甚大碍,舒了口气,让大夫开些安胎的药,朝犹自愣怔的谢思言使个眼色,祖孙两个一前一后转去了流霞墅旁侧的燕游阁。
老太太挥退左右,径道:“你下狱期间,曾跑去大兴探视听溪?”
谢思言道:“是,其时正逢孙儿将听溪带离国公府满一月之际。”
祖母给他递来眼色时,他就知晓了老人家要问他什么。淘淘受孕的时候,算来正是他下狱之后。不过老太太张口这般措辞,表明老人家根本没怀疑过淘淘腹中胎儿的血统。
“此事你自己处置好,”老太太坐下,撇头看他,“横竖不能让我孙媳妇跟肚子里的曾孙受了委屈。”
谢思言应诺时禁不住想,要说他是捡来的,陆听溪才是老太太的亲孙女,他也是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