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思言挥退众人,回头看向宁王。
“我闻你迩来饱受冻馁之苦,我问你一桩事,你若老实答了,我便可帮你改善伙食、预备寒衣,你看如何?”
宁王此刻也顾不上许多,忙忙点头。
“楚王救下你之后,可去见过你,亦或命人给你捎带过什么话?”
宁王摇头:“楚王将孤……将我换下后,就只命人看守着我,自家并未露面。我也是后来才知晓,原来救下我的人是楚王。”
谢思言沉容半日,又问:“我着人去劫你之前,楚王那帮看守你的手下可有何异常?”
“并无,一如既往。”
谢思言眸光幽微。
他如今怀疑,沈惟钦是故意让他将宁王劫走的。
只是他暂且还不能确定,沈惟钦救下宁王,却又放任他将宁王劫去,再让他拿宁王这个把柄来要挟他,目的何在。
谢思言回身要走,宁王忙叫住他,提醒他践诺。
逼仄昏晦的甬道两侧,篝火跳闪,衬得此间彷如幽冥鬼域。谢思言逆光而立,回首望去时,一侧面容隐于光影之中,无端添了一分森森鬼气。
宁王打了个颤。
他从前觉着自家也算是个毒辣阴狠的,却自打瞧出楚王跟魏国公世子的真面目后,他才觉着自己那点手段,不过小巫见大巫。
他至今也不懂楚王为何佯装帮他,更不懂魏国公世子与楚王为何势同水火。
“你可放心,我说到做到,”谢思言淡淡道,“不过,还有件事,需你出力。若是做得好,另有好处。”
宁王迭声应承。
……
陆听溪听闻谢思言要出门月余,问他要去做甚,他却又不肯说。
因他定的是晚间动身,启程这日的白日,仍是照常去了衙门。
陆听溪正给儿子擦脸,董佩抱子而来。
董佩这儿子养了大半年,身子骨也没甚大的起色,而今不盈周岁,又瘦又小,全不似同龄幼儿那样白胖。
董佩跟董家为着这个孩子,没少花费气力,但无论怎么补都不见成效。董佩约莫总担忧这个孩子早夭,后头想再生一个,可半年过去,总也怀不上。
老太太曾当着董佩的面冷嘲,说她这是作死作的,当初还在月子里就出来乱晃,竟特特跑去自己堂嫂跟前说道取名之事,仿佛生怕别人不知她有个儿子似的。
如今倒好,约莫是伤了身子了。
董佩被老太太这样落面子,却是一字不敢多言,只能受着。据说董佩私底下也曾四处求医问药,不知是否当真如老太太所言,是当初伤身所致。
董佩抱着自家儿子跟陆听溪扯了会儿闲话,话锋一转:“当初真是吓得我寝食难安,不过母亲宽慰我说民间有句俗语叫‘七活八不活’,我当时恰是怀胎七月多生的哥儿,想也正应了这话了。”
瞧了眼陆听溪怀里玉雪圆润的小侄儿,她暗道足月生出来的就是不同,心下难免不平,嘴上却很是夸了一通,又道:“不知嫂子素日都是如何照料侄儿的?竟将侄儿养得这样好。”
陆听溪敷衍几句,董佩却是不依不饶,接连追问。
陆听溪不耐,径直回了一句足月的孩子自然比早产的好养活,董佩面上便有些挂不住,沉了脸,待要挑理,却见对面的小侄儿朝她微抬两只小胖手。
陆听溪也是一怔。儿子才两三个月大,按说这个时候还不会伸手要人抱。话说回来,纵是她儿子超前一些,已经知道要人抱了,也不该是头一个管董佩要抱。
董佩一愣之后却是笑了:“看看,这孩子竟是跟我这样亲香,我就说,我的孩子缘比嫂子的好。”说着话,将自己儿子交于乳母,起身来抱小侄儿。
陆听溪对于儿子的叛变略有气恼,正要往后撤手,让儿子躲开董佩伸来的手,谁知儿子在董佩凑近之际,突然变掌为拳,抡起来就朝董佩脸上砸去。
捶了一下犹嫌不足,又捏起另一只小拳头砸去。
几个月大的孩子没多少气力,小拳头打在脸上并不疼,但董佩却被打懵了。
她竟然被个还在吃奶的婴孩打了脸了?
因着她的愣神,又被小侄儿的小拳头砸了几下。
由于小儿爱啃手,小拳头上带了口涎,董佩被糊了一脸。
她忙拿帕子揩了几下,抱了自己儿子离开。走之前还道:“老太爷的忌辰便在下月,侄儿这样调皮,嫂子届时可要看好侄儿。”
陆听溪低头看向儿子时,他也正扭头看来,还朝她伸出两只小爪子,似是在展示自己在婶母脸上擦干净的手。
陆听溪一笑,在儿子小脸上亲了亲,却是想起了董佩走前说的话。
下月又要祭奠老太爷,又逢冬至,要祭祖,晃眼间竟是又过了一年,仿佛她昨日才发觉有了身孕。
她想跟谢思言一道出门。
谢思言总还是觉她是需时时捧护在手的暖房娇蕊,他越是这样觉着,她就越想出去历练一番,证明她并不娇贵。
兼且她因怀孕,已一年没出过门了,若眼下再不出去,入了冬,非但天寒,而且事多,更走不开身。
待谢思言回来,她就将她的打算与他说了。
谢思言不肯答应,说他这趟出门是要善后宁王一事。
陆听溪遂道:“你是怕我给你添乱?你看上回,我不是处置得很好?皇上的踪迹还是我先知悉的。”
谢思言听她提起沈惟钦遗书一事,心里就一股火气往上窜。
他后来问沈惟钦都在遗书上给她写了甚,陆听溪说她并没细看,故不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