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别就在于,一个在朝,一个不在朝。
里面别有一番学问。
至少赵祯眼睁睁的看着两个言官撞死以后,没有人说赵祯残暴,也没有人说他不仁。
“去寇府,找寇季……”
吕夷简等人在后宫门口徘徊了许久以后,决定一起去寇府别院。
一行人出了宫,坐着马车浩浩荡荡赶往了寇府别院。
场面之大,居然引起了许多百姓的围观。
一些好事的,甚至还跟在后面。
一行人到了寇府别院门口。
就看到了寇府别院大门紧闭。
吕夷简下了马车以后,命人去敲门。
两个仆人在吕夷简的命令下,将寇府别院的大门敲的砰砰响。
时间持续了一刻钟。
寇府别院内的人不厌其烦,不得不开门。
开门以后,露出了一张苍老的脸。
却是寇准身旁的老仆寇忠。
寇忠笑眯眯的向吕夷简等人施礼过后,问道:“老太爷让小人问一问诸位,诸位兴师动众的跑到我寇府,所为何事?”
吕夷简张嘴刚要开口。
就听寇忠继续道:“老太爷让小人问一问诸位,诸位兴师动众的跑到我寇府,是不是准备逼我寇府一门自刎?”
吕夷简赶忙道:“老夫等人绝无此意。”
寇忠点点头,又道:“老太爷还说了,诸位若是要上朝,应该去宫里,寇府可容不下满朝文臣,也没那个资格容下满朝文臣。”
吕夷简沉声道:“老夫等人是前来找寇季的。”
寇忠略微点点头,道:“诸位稍候,小人进去帮诸位传话。”
说完这话,寇忠关上了门。
没过多久以后,寇忠再次打开了门,看向了吕夷简。
吕夷简等人盯着寇忠静等着寇忠的下文。
寇忠略微咳嗽了一声,盯着吕夷简等人道:“老太爷原话:寇季那兔崽子不在府上,你们去别处找,别在这里扰了老夫的清梦,不然老夫出来打断你们的腿。”
吕夷简等人听到这话,脸色那叫一个精彩。
一阵青一阵白的。
吕夷简咬着牙道:“老夫知道寇季在府上,请寇季……”
吕夷简话说了一半,说不下去了。
他透过门缝,看到一个老疯子提着一柄刀,气势汹汹的冲出来了。
“走!”
吕夷简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带着人离开了寇府别院门口。
寇准提着刀出现在别院门口的时候,吕夷简等人已经仓惶上了马车离开了。
寇准见到吕夷简等人离开了,冷哼了一声,“谁给你们的胆子,让你们到寇府来撒野的?若不是你们跑的快,老夫非好好的羞辱你们一番不可。”
说完这话,寇准又哼了一声,吩咐寇忠道:“关门!”
寇忠一边关门,一边笑道:“老太爷威武!”
寇准低声骂道:“威武个屁,老夫又不可能真的砍他们。”
寇忠关上了门,笑道:“但他们怕见到您老,被您老逮住羞辱一番,丢了面子。”
寇准瞥了寇忠一眼,道:“你得庆幸他们还要脸,他们若是不要脸,老夫也拿他们没办法。”
说到此处,寇准看向了后院的某处,有些牙痒痒的道:“都怪这臭小子惹祸上身,害的老夫一把年纪了,还要为他出来耍疯卖泼。”
寇忠失笑道:“谁让您不跟他商量就招回了礼老爷。礼老爷入京的时候,那动静可不小。若不是少爷轻易化解,您的名声,还有寇府的名声,都要毁于一旦了。
您欠他的,该还的时候自然得还。”
寇准恼怒的道:“老夫迟早被他祸祸死。”
寇忠笑眯眯的道:“小人怎么觉得,老太爷您乐在其中呢。”
寇准彻底恼了,“寇忠,你到底是谁的人,怎么处处向着那小子说话。”
寇忠低声笑道:“小人也不想向着少爷说话,只是少爷许给小人的好处太大,小人不得不替他说话。”
寇准十分恶毒的道:“他给你被窝里塞人了?”
寇忠丝毫没有被寇准恶毒的语言伤到,反而笑眯眯的道:“少爷说了,等小人死了以后,将小人安葬在寇府的陵园内。
若是您允许的话,他还会从礼老爷的孩子里挑选一个,为小人披麻戴孝。”
寇准听到这话,更恼了,“你能不能安葬在寇府陵园内,是他说了算的吗?”
寇忠继续笑道:“少爷还说了,无论小人死了以后被你安葬在何处,他都会在您百年以后,将小人挖出来,埋在您的身边。”
寇准张了张嘴,出奇的没有骂人,反而小声的嘀咕了一句,“臭小子就这点好……把人都当人看……”
寇忠十分赞同的点头道:“小人也这么认为。”
寇准没有再言语,背负着双手,哼哼着进了后院。
对于寇季答应将寇忠埋进寇府陵园,埋在他身旁的事情,他一点儿也不抵触。
心里甚至还有一些感激。
寇忠跟了他一辈子,没儿没女的,属于一个孤寡。
寇忠死后,若是不入寇府的陵园,就只能到外面去做孤魂野鬼。
在这个世代,孤魂野鬼是最悲哀的。
乡野孤坟,也是最不受人敬重的。
被蛇鼠挖了洞,掏空了坟墓里的一切,也不会有人管。
寇准不愿意看到寇忠死后被埋葬在荒郊野外。
他也有心将寇忠埋进寇府陵园,埋到自己身边。
只是这种事情,他做不了太多主。
他纵然在生前交代好,让寇季将寇忠埋在他身边,他死了以后,寇季若是不照办,他也没脾气。
即便是寇忠先他一步老死,他看着寇忠埋进寇府陵园,寇季也能在他死后将寇忠迁出来。
老主人死后,老仆被扔出府自生自灭的事情在汴京城里屡见不鲜。
老主人和老仆死后,被埋葬在一处,老仆被抛出来暴尸荒野的事情,也有许多。
总有那么一两个觉得自己血统高贵的人,不允许其他人葬在自家的祖坟或者陵园里。
所以寇准提出此事,远远没有寇季提出此事更让人放心。
寇季将寇准想做的事情替他安排妥当了,他自然很欣慰。
更让寇准动容的是,寇季答应了寇忠,会从寇礼的其他儿子中挑选一人,为寇忠披麻戴孝。
寇忠虽然跟他主仆情深,但终究是仆人。
寇季让寇礼的其他儿子给寇忠披麻戴孝,绝对是破天荒的事情。
世俗人或许觉得这并不妥当。
但寇准却觉得寇季承诺的事情,承诺到他心坎上了。
寇忠陪伴了他一生,为他敷出的一切,超过了所有人。
寇忠值得让寇府出一个人,为他披麻戴孝。
寇准没有说出此事,是害怕他说出来以后,寇季会拒绝。
威风凛凛的寇公,也有害怕被人拒绝的时候。
他怕寇季拒绝了他以后,厌恶了寇忠,然后在寇忠死后将寇忠扔到荒野里。
那样,他纵然是死,也不会瞑目。
毕竟,主家出人为仆人披麻戴孝,是一件十分违背世俗常理的事情。
寇季因此厌恶了寇忠,也是一件十分正常的事情。
很庆幸。
他有个好孙儿。
寇准踱步走到了后院门口的时候,突然停下了脚步,低声对寇忠道:“你说说,如果他和赐儿身上没有身份的限制,他会不会带着赐儿亲自为你披麻戴孝?”
寇忠听到这话,略微有些慌神,“小人可不敢想……”
寇准鄙夷的道:“那小子让寇礼出一个儿子给你披麻戴孝你都敢应,现在我们猜测一番,你却说不敢想,你真是虚伪。”
寇忠哭笑不得的道:“少爷说让礼老爷出一个儿子给小人披麻戴孝,那是逼小人答应的,小人可没有主动应承。
少爷说了,小人死了以后,一切的后事肯定都是他操办。
他到时候要做什么小人也管不着。
他就算请一堆人在小人墓前嚎丧,小人在下面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寇准不屑的道:“整天将披麻戴孝挂在嘴边,也不怕晦气。”
寇忠笑道:“小人不怕晦气,反而激动的一晚上没睡着觉。”
寇准不想再搭理这个已经被寇季收买了的老家伙。
他哼了一声,迈步往后院内走去。
跨过了后院的门户以后。
寇准又停下了脚步,低声嘟囔了一句,“老夫觉得他会……”
寇忠身躯略微一僵,不知道怎么了,眼眶竟然变得湿润了起来。
寇准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寇忠心里清楚。
若是寇季身上没有那么多官爵束缚,寇天赐身上没有那一层皇帝干儿子的身份,寇季一定会带着寇天赐,给寇忠披麻戴孝。
两个天家的人,给府上一个仆人披麻戴孝。
寇忠不敢受。
寇季若是真这么干了,寇忠恐怕在九泉之下都不会安心。
因为寇季若是真这么干了,他一定会遭受到世俗一轮又一轮的抨击,永无休止的那种。
寇忠身为寇府的忠仆,自然不愿意看到这种事情发生。
寇季应该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才许下了让寇礼其他儿子为他披麻戴孝,而不是自己。
但寇季的那份心意。
寇忠和寇准都感受到了。
寇礼的其他儿子,那是寇季的血亲兄弟。
他们中间出一个人帮寇忠披麻戴孝,那就等于是帮寇季披麻戴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