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一个月,青灯才听说了中原的消息。是在花园里散步时听厨房里厨子说的,他们与外头进货的家丁们聊天谈起。
武林各大门派,以紫剑山庄,毅照门,乐经庵,翔天教为首,上官与神枢堂暗中出力,围剿夜凝宫。然而此时,海上无妄城竟恰巧碰上海上大批倭寇入侵,仿佛事先说好了时间一般。
倭寇时不时进犯本是平常,但如此庞大人数与战力尚是第一次。
“哼,也不知那夜凝宫如何了。”
“四殿下的法子真不赖,说是倭寇,其实就是朝廷派下的官兵吧,打着倭寇的旗号罢了。”
“嘘,小声点儿……”
“这有什么,那夜凝宫本就魔教,造了不少杀业早该灭了。太过猖狂连圣上都有些恼了,将那宫主人头在城门口挂个三日都不足为奇。”
青灯立在一旁,听了半会儿,那些家丁说得轻描淡写,待他们用同样的口气说起今日吃些什么菜色时,她才慢慢走开。
又过了半月,风声传来。
说是那无妄城里大大小小住户居民,围剿之人以这些人来要挟夜凝宫束手就擒,莫徒造杀孽。夜凝宫那边如何反应尚不自知,只不过据说夜凝宫,的确是被破了。
夜凝宫被攻破了。
青灯听罢也不知如何感想,她仰起头,一片雪花落在她睫毛上。
下雪了。
她沉默着望着天,站了许久。
雪落了一夜,她体寒,房里堆了大大小小的火炉,第二天她慢慢转醒时,有人轻轻推开了门。
她依旧装睡,那人不声不响走到她床前,身披一身风雪,站了片刻,手掌探了探她的额头似在试体温,收了手又离开了屋子。
她听见那人吩咐侍女多搬些火炉来,是白澪的声音。
晚上用膳时这才见了他,一身白衣坐在桌前,正在盛一碗热气腾腾的浓汤,她来了,他便将汤搁在她面前,笑容透过热气氤氲了些,“来,暖暖身子。”
青灯站在门口,身后是纷纷扬扬的白雪,在夜色里朦胧了光阴与日夜。
白澪说喝汤,她便上前坐下喝汤,捧着汤一阵出神,道:“你且告诉我真话,堪伏渊他还活着么?”
白澪眉间微微怔忪,似乎未料到她如此单枪匹马开门见山,反问道:“小青灯希望他是死是活?”
“这很重要么?”青灯抿了一口汤,浓浓的枸杞乌鸡汤,味道浓郁,喝了暖身。
白澪定定看看她,说:“重要。”
青灯低头望了一阵汤,说:“我不知道。”她有些呆,抬头又望向白澪,这才说,“白澪师兄,你攻破了无妄城,是不是?”
“你打哪听来的?”
“骨瓷在哪里?”他要的本就是骨瓷。
白澪笑笑,“他很好,不用担心。”说着,他拿过青灯的碗又盛了米饭,说,“一切都快结束了,小青灯。”
一切都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将将结束。
即便在很久以后青灯会想起如今时,依旧觉得,自己是局外人。
她的家乡只是历史滚滚河流中堙灭的一粒沙,而她,也只不过是一粒棋子,不管是堪伏渊还是白澪,都只是棋子,谁也不会记得。
白澪挥挥手,四下的侍女退去,关上了门,门外风雪呼呼,沉甸甸的压在枝头。
火炉里的火噼噼搫搫燃烧,一如十一年前她目之所及的漫天火海。
白澪望了望窗外,静了会儿,道:”小青灯,结束后,随我入宫可好?“
女人肩膀轻微一僵,白澪看在眼里,道:“骨瓷必然是随我入宫的,你是他姐姐,陪着他,他也好过些。”
青灯低头没有言语,心锫聊グ诐沃暗幕坝铩
数年前六大门派合力攻夜凝宫,失败告终。如今再次,即便是朝廷插手,她也不甚相信,那个男人会败。
问题出在哪里。
有什么与数年前那场不一样?
她抬头看向白澪,没有回答他,只是睁着依旧平静清澈的眼睛望着他。
白澪迎上她的目光,“怎么了?”
“我在好奇,你是如何晓得这一切的?”青灯慢慢说,“顾家村的事,骨瓷的事,夜凝宫的事,你是如何晓得的?”
“小青灯……”
“你身后的人是谁?”
青灯直接一句,说的面无表情,她的腰杆挺得笔直,手搭在桌子上。
白澪听闻后面对面望着她,他将碗中的汤饮毕,搁下碗,叹了一声笑道:“你当真长大了。”
“你也变了,白澪师兄。”青灯垂下眼,“我不明白,你做至此是为何,又为何要去争个什么。做以前的白澪师兄不好么?”
她的声音低了,白澪站起来,走到窗边,窗严严实实地关着,不让外面的风雪透进,他背对着她,注视窗檐一丝雪化的痕迹,道:“跟你说一个故事。”
青灯抬头。
“以前有个孤儿,被抛在荒山野岭,一个男人将他捡回来,带回门派中照料,因为门派中他最为年幼,自己无子,男人对他甚是喜爱,悉心照料。一年后,那个男人的儿子出世了,他便将那个男孩挪至别院,将自己的儿子安置在之前那个男孩的屋子里,将那男孩丢给自己的师弟教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