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叔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一歪一歪地跪下,捡起漆成朱色的木片仔细一看, 原来是雍伯雍颉的求援信。上书雍城被楚军围困一月有余,出城搦战数回, 皆惨败而归, 伤亡之数已近千。
“尔读完了吗?是何意思?”姬迟问道, 面色阴冷。
戴叔又把朱片看了一遍,老实说道:“这上面的意思已经说得十分清楚,不知大王哪里不明白?”
“废话!”姬迟登时暴跳起来, 指着戴叔大骂:“寡人是不识字的人吗!寡人是问你,这上面写的,是真是假!”
戴叔刚跑出一身热汗,现在又被姬迟的无端怒火吓出一身冷汗。他枯槁的手抖得更厉害, 拿着木片又看一遍,恭敬问道:“不知安城情况如何?”
姬迟在乱糟糟的书案上翻了翻,找到另一张木片扔了过去, 差点打到戴叔的脸。
“这是今天从安城送回的疾报。”姬迟怒气冲冲地说,“节节败退?哼,我看根本就没有竭尽全力!你们都巴望着我死,可怎么不想想, 楚韩二国的真实意图到底是什么!”
戴叔把木片看过,神色不禁变得凝重,说:“韩军和楚军都很勇猛,大王不如考虑与其中一方结盟对抗另一方。”
“如何结盟?”姬迟稍显平静,问道。
“割地求和。”
“与谁结盟?”
“大王有何想法?”
“寡人没有想法,尔且说。”
“如今韩军来势汹汹,不易求和。所以还是阴结于楚,先探探它的态度。”
“如何结盟?”
“楚国地大物博,珍宝无数,若只用财宝贿赂楚王,恐怕不会受到重视。前次大王派陈冯去宛城,不就带去几车宝贝吗?结果楚王根本没放在眼里,还教陈冯原封不动地拉回来了。”
“过去的事还提他做甚!捡要紧的说!”
姬迟又焦躁起来。陈冯的那次出使简直是奇耻大辱,从宛城归来后就狠狠处罚了他,以致在家中躺了大半个月伤口痊愈。
戴叔又打了个哆嗦,说:“若要讨好楚王,唯有割地,献出城池。”
戴叔好不容易才从宫城回到家,一进大门险些瘫倒,幸好家人及时扶住。夫人见他满脸是汗,浑身发冷,赶紧吩咐人去请太医,然后随一众家人把他抬进了书房。
戴叔躺下后还是一边喘气一边冒汗,夫人拿着绢帕替他不停擦拭,急得脸色都变了。
“大王这回又是怎么对你了?”戴夫人是个慢性子,但被这些日子给逼急了,每天都要跳脚几回。
戴叔慢慢抬起手摇了摇,呼哧呼哧地说:“不说这些了……我问你,昨天来的那个小厮呢?”
“你说颜大人家的寄生啊,你走之后锦瑟来了,把寄生带走了。”
寄生的耳朵被锦瑟狠狠揪住,一路拖回颜府。二人前后脚进门,锦瑟就大声叫嚷道:“寄生回来啦——!”
锦瑟是颜府的婢女,比寄生大三岁,长得古灵精怪,嗓门跟玉姐有得一拼,现在经她这么一吆喝,瞬间引来好些家人。但锦瑟还嫌不够,又喊了几嗓子,终于把家主颜芮和家夫人屈莲惊动了。
颜芮和屈莲正在温室里腻歪,听到管家来报“寄生回来了”,惊得二老都站起来,连忙叫人把他带来。
寄生一个耳朵被揪得通红,老老实实地跪在颜家二老面前。锦瑟在一边叽叽喳喳地说:“奴问过戴大人的家人,说寄生昨日午前就回大梁了。结果他不来家里通报一声,直接去了戴府!”
“小人早就准备今天回来叩见二老。”寄生辩驳道。
“胡说!”锦瑟指着他的脑袋,“若你今天要回来,为何一见到我就躲,还往狗洞里钻?幸好我眼疾手快,一把给揪住了。”
“锦瑟,你做得非常好。”颜芮对小姑娘微笑道,“你先下去,找老何拿些茶果子吃,我们有话要问寄生。”
支走锦瑟,颜芮立刻变了脸,冷声问道:“寄生,你还记得我们是谁吗?”
寄生立刻磕了三个响头,战战兢兢地答道:“家主和家夫人,奴就算死了也不会忘!”
“原来你还记得。但颜沉那个没人养的混账东西还记得我们吗?”
“少主每天都在思念家主和家夫人,吃饭前睡觉前都会为二老敬上一杯。”
“哼!他自己想喝酒,居然拉我们做借口。”
“芮哥,你要吓死我们寄生了。”屈莲开口说话了。在家里她从来都喊丈夫芮哥,而颜芮则喊她莲妹。
“寄生,我听说沉儿在外面跟个女人生了个孩子,这是是真的吗?”
屈莲笑得温柔,说得温柔。但寄生宁愿给家主骂,也要听家夫人的温柔之辞。
寄生见家夫人猝不及防地问起此事,背上瞬间被冷汗浸湿,但又没工夫细想,只好硬着头皮回道:“少主的孩子还没生下来。”
“那要什么时候才生呢?”
“大概明年初的样子。”
屈莲点点头,看了颜芮一眼,又问:“把沉儿勾住的女人是个什么样子?”
“就是……就是个女人,没甚么特别的地方。”寄生支吾地说。
“给我好好回答!”颜芮突然凶起来,看不得别人怠慢自己的夫人,“关于那女人的事,我们可听说了不少,你别想隐瞒。”
寄生慌得又磕了个头,“小人没想隐瞒,只是在小人眼里,她就是一般女人。再说少主真心喜欢她,小人怎好随意评价?不如就等明年少主带她回来的时候,二老再好好问问?”
“沉儿真心喜欢她?”屈莲问的。
“颜沉明年能回来?”颜芮问的。
二老异口同声,寄生没分辨出先后,想了想决定先回答家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