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边城小镇
我——刘克杏,今年已经三十五岁了,虽然日军早已大举侵华,但在咸安县边远山区的三都镇,在父辈的蒙荫下我不费一枪一弹仍然享受着我想要的生活。我有心爱的妻子和八个子女,十八家铺子,六十亩良田,两百多亩山林,一座三进的院子,方圆几十里我算是一个有威望的人。
我在大哥家把玩一支半旧的七九步枪,枪是父亲从土匪莫志成那买回来的,十一年不曾摸枪生疏了许多,民国十六年因为“宁汉分裂”我在武汉读过大半年军校,那时我的枪法在同学当中数一数二,可惜当年九月又因为“宁汉合作”回到了家乡,如果当时忤逆家父,现在的我或许在战场上和日本人厮杀,或许已经战死沙场。
今晚,父亲要在一夜之间做起一栋房子,他要把他一生的宿敌刘应权打压下去。为了这件事,家父从外乡请来了四五十名能工巧匠,他们都在两里外的山林候着,等到夜深他们将来我家创造一个奇迹。说起刘应权我有几分佩服,此人举人出身,因为妻子患病,几个孩子无人照料而不去做官,现今七十岁了还能文能武,膝下两个儿子刘克文和刘克兵都是龙精虎猛之辈,其中刘克兵与我从小一起玩到大,“九一八”过后他便离开了家,听说现在是一名赤色分子。碍于我和刘克兵的情谊我劝阻家父不要将事情做得太满,但是,家父意志坚决并一再叮嘱我不要泄露此事。由于我屡次消极怠工,父亲便叫大哥刘克忠主持今晚建房一事。
“克杏,出来帮忙,今晚的用料需要清点。”大哥在前院叫我。
“帮什么忙,你来操持就可以了,你们做的事一点意义都没有,你们是在干什么?”我质问道。
“快出来,磨蹭什么,什么叫有意义?快出来。”大哥一直以家里的接班人自居,除了父亲他从小便对人颐指气使,但我不吃他那一套。
“我没空,我要熟悉熟悉枪支,日本人要是打进来了我得把他们赶出去。”
“还没影的事,瞎操心!”大哥语气渐渐低下来,他明白日本人确实有可能会打进来,听语气我知道他已经放弃让我出去帮忙的打算。
我挂了两支枪在肩膀上走出去,大哥满眼责备的瞪着我,“拿着枪干嘛,又不来帮忙,全家人忙的不可开交,你倒好,在我这里躲清闲。”
“大哥,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办,晚上过来,我带两支枪回去,你再给我拿两百发子弹,我去给你们打点野味。”
“你啊你,从小就你不听话,等着啊!”大哥转身进了主院,没多大一会拿出来两盒子弹,“小心一些,枪不是闹着玩的,小心走火。”
“行,我知道啦!”我丢下一句话兀自走了。
大哥家在镇子的东边,我要回去还要往南走半里地,街道上一片祥和,县里战争动员的布告贴在商铺外面,但是都被我们忽视了,我们家有这样的底气,只要家父不答应,就算是县长万升波来了也不能在三都带走一兵一卒,我路过的铺子大多数是我的产业,伙计们一一向我问好,我微笑着回敬,绝大多数的时候我都对人比较随和也不摆架子,因为这一点伙计们对我非常尊敬,毕竟在乱世中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而我给了他们一片安身立命之所的同时还有最难得的尊重。
走过一条石板路就是我的家了,还没进家门就听到孩子们嬉戏的声音,推开门孩子们蜂拥而至,大的十七了,最小的女儿差不多三岁,五个儿子,三个丫头,他们是我安心在家守着的根本原因。大儿子昌兴接过我肩膀上的枪,第一次摸枪他难掩兴奋和激动,“爹,可不可以给我几发子弹?”
孩子们都向我围了过来,我高举子弹,“现在还不行,这不是闹着玩的,孩子们别闹,来,爹教你们打枪。”
五个儿子,三个女儿将我围在中间,妻子黄翠芬闻声也过来了,她是传统的家庭妇女,坚韧而有耐力,八个子女几乎都是她一手带大,打心底里我敬她、爱她,她对我微微一笑,“可得小心,枪不是好玩的,小心炸膛。”
“没事,这是步枪,和土铳不一样,不会那么容易炸膛。”
我往枪膛里压下一颗子弹,“看到没,这种枪是这样上膛的。”我把枪举起来,枪托抵紧肩窝,用手指了标尺,“这是标尺,这里有一个凹槽,上面一百米两百米之类的刻度,根据需要我们把标尺调到相应的刻度,”我指指四十米开外的一颗杨树,“现在我要打那棵树,我调到一百就可以了,枪口前面有个凸起的地方,那叫准星,现在我把左眼闭上,用右眼看标尺凹槽,然后在凹槽里找准星,我们要把准星放在凹槽的里面,不左不右,准星顶端与凹槽平齐,眼睛,准星,目标在一条线上,有意瞄准,无意击发。”我扣动扳机,“嘭”的一声,子弹击中杨树,接着窸窸窣窣掉下几片青绿的树叶,响亮的枪声把孩子们吓了一跳。
“你看你,把孩子们吓着了。”妻子嗔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