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宇玨皺著眉,看著那雙凜冽的黑眸在對上他探詢的眼神之後硬生生地調開,望向左側灰撲撲的山壁,整個人的神情看起來……不像是憤怒,可也不像是高興……該怎麼說呢……比較像是在忍耐什麼那樣。
習慣動作地歪了歪頭,他開始回想自從這傢伙回來之後,自己是不是又哪裡惹他不開心……思前想後,結論跟這幾天思考的一樣—沒有!
話說在櫻花林那場對決也是對方難得打贏他,而這幾天他根本沒有機會跟對方說上半句話,哪有機會惹怒這脾氣差得要死的黑狐狸!
就在他凝神思索之際,黑髮少年覓得了這個空檔,二話不說地側身閃過他的長劍,邁開步伐繼續朝自己原本的目的地前進。好不容易才堵到對方的華宇玨怎可能任憑這種事發生—他俐落地一個轉身抓住對方的手臂。
「喂~」他自認與對方從小一起長大,這傢伙眨個眼、皺個眉、咧個嘴他都能猜中對方八九成的心思—可偏偏這次……毫無頭緒……這讓他感到煩躁,莫名所以的煩躁。
再開口時,沒好氣的語調已洩漏了他的心思:「你心中有什麼不痛快,就罵一場、打一場就是,別像個娘兒們一樣端著個臉色好不~」
他天生直來直往慣了,對方這樣避不見面的冷戰方式只會讓他陷入不斷揣測、猜疑的無限迴圈當中,把自己累個半死又心力交瘁罷了。
黑眸死冷地瞪著那隻握住他手臂的蜜色大掌—對方的溫度穿透薄薄的外衣熨貼著他的肌膚,夢裡那令他渾身戰慄的麻癢感又從骨髓深處竄起……
這沒神經的野猴子!是沒看到他忍得有多辛苦嗎?!還說什麼罵一場、打一場,他都快要直接撲過去上他一場了他是瞭不瞭解啊!
氣悶、慌亂、慾望、煩躁……種種情緒一齊湧上,在理智尚沒有辦法好好處理時,他已經抬起手,用力甩開了對方的手臂。
看著對方呆愣地維持著舉高手臂的姿勢,難掩受傷與驚訝表情地望著他,他的心中一樣不好受,也有著千言萬語想要好好跟對方解釋……可~能說嗎?!
這種古怪的、不正常的夢境與衝動,連他自己都接受不了,何況對方?!
紅唇動了動,最終只吐出三個字:「別碰我。」
語畢,旋過腳跟就走,不敢也不忍再看對方忽青忽白的臉色,黯淡的眼眸……
疾行的腳步走出數百尺,沒再察覺對方的氣息,他在鬆了口氣之餘,又覺得有些說不上來的鬱悶……才這麼想著而已,『答答答』的足音就自遠而近地響起。
他轉頭一看,遠方黃沙揚起呈一直線,而~那他原本以為已經放棄了的紅髮少年,正施展著高超的輕功朝他奔來。
該死!這野猴子真的不知道『死心』兩字怎麼寫耶!
他在心中暗咒了聲,凝神提氣,同樣施展出師門的輕功加速遠去—一時之間,山林中只聽得他們兩人一前一後,忽遠忽近的對話:
「風慕烜~你給我解釋清楚你到底在發什麼神經!聽到沒有!否則我一定叫師父罰你蹲馬步!」清亮的嗓音咬牙切齒,丹田有力到彷彿說話的人就近在耳邊。
煩不煩哪這傢伙!
風慕烜腳下未停,不想多費唇舌回應對方的挑釁。他習武的時間較對方短,內力不如對方充沛,要他像對方這樣邊奔跑邊說話,他鐵定沒三兩下就被追上。
果然,跑了幾圈之後,內力的高低立現—紅髮少年離他越來越近,越來越近……華宇玨自信滿滿地探出手,就要扯住對方的衣袖,豈料—
寒光一閃,風慕烜的長劍出了鞘,眼也不眨地往側身一揮—若不是華宇玨反應神經足以媲美林中野獸,當機立斷地縮回手臂,恐怕當場即被削去兩三根手指也不足為奇。
他愣了一會兒,隨即勾起一抹微笑,同樣抽出了自己的長劍—
不多時,樹林中便迴盪著『鏗鏗』的金屬相擊音,伴隨著未曾間斷過的清亮挑釁:
「師兄我今天只用一手使劍,如果我打贏你,你就得跟我說你是在發什麼神經~你覺得如何?!」
劍尖一挑,差點劃開黑髮少年胸前的衣裳,幸而他動作迅速地跳開。
風慕烜暗暗咬牙。
「誰理你啊!」他從頭到尾都沒答應過,全是這傢伙在自說自話。
「喂~那你到底要怎樣才肯說!」
「干你屁事!」
「你!」
「大師兄……小師弟……」怯懦的叫喚在越顯頻繁與激昂的劍擊聲及互罵聲中響起,卻絲毫沒有吸引到半絲注意—粗壯的少年只好自認倒楣地摸了摸鼻子,放大音量再叫了一次:
「師~兄~!師~弟~!」
『鏗—』的一聲金屬長鳴,讓粗壯的青年三魂差點嚇掉了七魄—只見兩位少年像兩隻鬥雞般,長劍以x型相抵,同樣互不相讓地瞪著對方,看也不看他地大吼:
「幹嘛?!」
一清亮一清冷的嗓音,卻同樣石破天驚,氣勢驚人,粗壯青年抖著腿,覺得自己簡直是來當砲灰的成分居多。
他硬著頭皮,顫著嗓說明來意:「師父叫小師弟過去……好像是……有皇宮派來的人來了~」
他冷冷地望著茅屋內發生的一切……純金的眼眸此刻如同冰封的琥珀般,一點喜怒哀樂也沒表現出來。
他看著最尊敬也最堅強的師父此刻無神地癱軟在椅子上,淚流滿面;他看著師弟們個個面露不安,面面相覷;他看著~那方才還生龍活虎地與他以劍相搏的黑髮少年,如今卻像是被人抽走了魂魄,成了一尊完美的人偶般—在聽到消息之後,不痛哭失聲,也不厲聲質疑,他只是~靜靜地、緩緩地點點頭,然後,跟隨著宮中遣來的太監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