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问过战开阳,但战开阳口风还算紧,在未得萧明彻同意之前,任她如何诱哄诈供也不说。
次日,当李凤鸣看到最新的一份“宫门抄”,不必再问就已有了答案。
抄纸上记录着宫门处今早新出的三则告示。
其一,在边境军队新增“都司”一职,不分是否战时,长期驻扎边境监管军务;都司不掌兵符,但将帅需受其辖制;都司不受兵部约束,直接向皇帝禀事。
其二,齐帝钦点淮王萧明彻任大齐首任南境都司。
其三,应太子所奏,齐帝将于本月底在宫中专门设宴,为螺山大捷庆功,犒赏淮王在此役中的英勇。
“欺人太甚。”李凤鸣面若冰霜,忍了又忍才没将那抄纸撕成碎片。
战开阳还是头回见她真正动气,惊得后脖颈一凉。
“边军都司之职权力不小,咱们殿下是开国以来首任;太子又奏请陛下在宫中为螺山大捷特设庆功宴,这对咱们殿下都是好事……吧?”
原本只是淮王府打算自家设宴庆贺而已,如今由皇帝做主,宗亲重臣全都参与,明显更长脸了啊。
“你认为这是好事?!”李凤鸣愈发能体会到萧明彻这些年有多艰难了。
她神色语气皆不善,战开阳虽不明白自己哪里错了,却也识趣地没再犟嘴。“请王妃指教。”
这虚心请教的态度,李凤鸣是受用的。
不过她此刻没心思与战开阳多说:“改日再慢慢讲给你听。你先忙自己的事吧,我要去一趟北院。”
太子这一连串动作,看起来是在扶持萧明彻,实际根本是故意将他推到显眼位置,让他在毫无防备之下成为各方的靶子!
*****
李凤鸣原以为,既萧明彻昨日都难过到闭了北院不见人,她今日想见他,怕是要费些功夫。
却没料到,侍者去通秉后回来答话:“殿下请王妃移步书房相见。”
进了书房后,李凤鸣惊讶地发现,萧明彻并未如她想象那般低落消沉。
他显然知道李凤鸣进来了,却未抬头,也未出声,更未停笔。
于是李凤鸣没有打扰,就站在多宝架前,安安静静地看着他。
他今日穿的是冰蓝织金锦袍,此刻笔挺端坐在桌案后,凝肃专注地执笔挥毫,整个人透着股难以言喻的锐利气势。
那是一种无声但倔强的韧劲。那是明知胜算不大,也要放手一搏的孤勇。
良久,萧明彻搁笔,徐缓抬头:“找我有事?”
“我猜你又被人欺负了,”李凤鸣眨去眼底薄雾,粲然笑道,“需要帮手吗?”
萧明彻一瞬不瞬地望着她。过了几个呼吸后,才浅浅轻轻地答:“要。”
李凤鸣走过去与他隔桌而坐,动作轻柔地拿过他先前写的那张纸来看。
在快速浏览的同时,她头也不抬地问:“发生了什么事,导致太子突然针对你?”
萧明彻平静淡声:“廉贞向父皇请罪,解释了南境部分军饷账目走向不明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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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月上旬,廉贞从南境回京。
因顺道护送战开阳的母亲和姐姐上京,当时他到淮王府来见过萧明彻。
他问了萧明彻之前在行宫受罚的起因,明白是被自己连累,隔天便主动进宫,单独向齐帝解释了那部分军饷账目的问题。
既是请罪,也算为萧明彻喊冤。
其实军饷账目那事很简单,萧明彻是当真半点不知情,也没涉及其中。
南境三天两头起战火,有时前一仗的伤亡人员明细还没整理完毕,就又打起来了。
蜡烛都经不起两头烧,何况廉贞只是个肉身凡胎。
所以,他有时向兵部递交的阵亡将士名单就会滞后两三个月。
但这滞后的两三个月里,京中不知哪些士兵已阵亡,兵部就仍按之前的人头数向边军划拨饷银。
有时等银子到了南境,阵亡士兵都入土为安几个月了。
廉贞从未将这笔钱退回兵部,却也没贪墨,都发到阵亡将士遗属手中去。
此举虽不妥,但合乎人情,也有利于维护边境兵源。因此齐帝在廉贞主动进宫请罪后,并未降罪,只不轻不重训斥几句,态度可视为默许了。
李凤鸣深吸一口气:“所以,为补偿你受的委屈,太子提议,你父皇就痛快允准,给你都司一职,并决定大张旗鼓在宫中为你设庆功宴?”
“对,”萧明彻无奈,“廉贞进宫,并非我授意。”
可惜,太子显然不会相信这个事实。
之前在行宫那次,因为李凤鸣暗暗送了份大礼,让皇后重新拿回后宫的绝对话语权,太子心中领了这情,当时也并不觉得萧明彻能威胁到自己什么,所以回应了同等善意。
但现在,廉贞为了力证“萧明彻在南境军饷账目的问题上实属无辜”,竟敢冒着触怒龙颜的风险主动面圣自首,这足以让太子惊觉:萧明彻在军中已建立起一定威信。
太子本有恒王这个强劲对手,岂会容忍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又崛起一个能影响军方的淮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