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明彻深以为然。
对他而言,“父皇”这个称谓,与“陛下”没有区别。
在他心里,自己从小就父母双亡。面前这个苍老的男人仅仅是君王,不是父亲。
无论齐帝对他好或不好,真心还是假意,他都无所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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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在恒王府算是捅了马蜂窝,局面非常棘手,齐帝虽怒火攻心,却并没有十分慌张。
近些年太子和恒王斗得虽厉害,但在国政朝务上各有强项,齐帝便只把控大局,将具体事宜交托给他二人去出面坐镇。
再加上齐帝从去年起反复发作头风症,目力大损,就更像个不问事的虚弱老者了。
可事实上,抛开人品德行不谈,他做为一国之主,还是有几分本事的。
“照你看来,该如何处置太子?”齐帝拿起象牙箸,眯眼睨向萧明彻。
萧明彻垂眸摇头:“储君之过,当由圣心裁断。”
他这么有分寸,齐帝很是满意。“那就让太子继续在东宫养病吧。”
南境与宋国大战在即,当前若废太子,后果难料,几乎等同赌国运。
萧明彻微微颔首:“那恒王兄的死因,对外如何说法?”
“勾连金吾卫中的叛逆狂徒,意图行刺太子,事发后自尽。宗正寺立即结案,丧事从简,恒王府女眷以戴罪之身继续圈禁。”
齐帝摸索着夹了一筷春笋肉片,细嚼慢咽起来。
“至于后续该当如何,朕想听听你的想法。”
萧明彻道:“卫兵对那种毒略知一二,可命他协助御医署加紧研制解药。待恒王府女眷身上的毒都解了,父皇再行大赦。”
先发制人定了恒王的罪,恒王遗孀们自要连坐。这棒子敲下去,世家再怎么也会安分一段时日。
等到她们的毒都解了,齐帝再做好人行大赦。如此恩威并举,就算世家往后得到什么风声,明面上也不会跳太高。
这样虽比齐帝原本打算的“全数问罪灭口”要麻烦,但有人味多了。
“你啊,心软,”齐帝哼了哼,却没有反对,“这法子倒也可行。不过,后患无穷。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若世家将来得知真相,照样可能借机抱团闹事。到时该如何收场,你可想过?”
世家坐大,这事从齐帝祖父辈起就是皇室一块心病。齐国三代帝王都在不动声色引庶族入朝,试图逐步消解世家顽固根基,但成效甚微。
此次出了恒王府这桩事,齐帝不担心别的,最怕就是没有安抚好各家、埋下动荡隐患。
国政朝务如棋局,事无大小,都该走一步看三步,谋定而后动。
他已只能指望萧明彻,有些事便得一点点教起来。
然萧明彻已在他不注意时独自长大,教不教的,好像也就那么回事了。
“此次南境国战后,若蒙圣恩拔擢,军方便能多出许多庶族将领。”
这话是从萧明彻口中说出来的,但根本就是齐帝的心思。
齐帝既惊讶又欣慰,噙笑点头,又问:“那朝堂呢?文臣仕途被世家把持许久,此事经你高祖父、祖父与我,萧氏三代绞尽脑汁,都未能完全破局。”
“那是因为不曾大破,自无法大立,”萧明彻从容应道,“若能效仿夏、魏,改夏望取士为文武科考,可破。”
夏望取士是齐国仅有的入仕通途,若要得应试资格,首先就需有贵族举荐。
有举荐资格的家族,自是优先推举自家人,其次才是收取大量钱财保举外姓寒门士子。
他们也不是谁给钱都收,会收钱举荐的,多半也是他们认定的“自己人”,入朝后大都会为他们所用。
李凤鸣早就说过,如此当然是贵族愈贵,寒门愈寒,世家不坐大才怪。
齐帝接过近侍递来的汤,状似随口一问:“这是你那王妃教的?”
萧明彻应声抬头,毫不犹豫:“不是。是我自己想的。”
“朕只是问问,急什么?”齐帝眯起浑浊的眼笑睨他,“老五你记住,公主入朝参政,此事可议;后妃干政,绝无可能。”
萧明彻心中咯噔一下,正欲辩驳,齐帝又发话了。
“南境开战在即,你将恒王府的事交接完后,便随廉贞去一趟,”齐帝饮了口汤,“不必久留,完成誓师后,立刻返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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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宗正寺结案并发布恒王夫妇死讯。
因对外宣称“恒王畏罪自尽、王妃殉情”,丧礼简之又简。
前去吊唁时,李凤鸣遇到了闻音,两人便躲到无人处说话。
恒王妃毕竟是闻音的表姐,李凤鸣握住她的手,低声道:“节哀。”
闻音摇了摇头,苦笑:“其实我没有别人以为得那么难过。”
“为什么?”在李凤鸣的印象中,闻音与恒王妃走得还算近。
闻音垂眸,喃声道:“小时候是真的很亲近。后来她做了恒王妃,便总爱拿我去与太子妃较劲。”
早些年皇后曾与闻音的母亲说过,等闻音成年便入东宫做侧妃。
后来闻音长大,太子却嫌她不够好看,此事不了了之,也让闻音成了雍京贵女们的笑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