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记得就在数日之前,自己上门拜访之时,这位恩师还毫无察觉,与自己相谈甚欢。不过短短几天,态度立刻大变。是他自己转过了弯,还是被人提醒?
他立刻又忆起那日自己与她对视时的那种感觉。
人在平时可以伪装,但遇到突然意外之时,表现出来的体态与眼神,却是最真实的反应。他相信这一点。
他觉得自己恩师这态度的突然变化,十有八-九应该和她脱不了干系。
他身份高贵,美人在他面前如过江之鲫,什么样的没见过?对方既无意,他本该一笑放手。但真遭到心仪女子这样的婉拒,心里反而生出了不甘和不服,竟越不想罢手。
他一直便是这样的性子。自小到大,从未改变。
“恩师的意思,我明白了。”霍世瑜脸微微涨红,道:“在恩师面前,我便也不隐瞒心思。我对令嫒确实心慕。恩师既这样说了,我便该放开。只是有一事,恐怕恩师你还不晓得……”见薛笠望着自己,道,“我刚听说了件事。不止是我,钟颐对令爱也是青眼有加。他已经去向我母后求告,求下月秀选之时,将令爱许配于他。”
薛笠大吃一惊。听他继续说道:“钟颐论辈分,是我母系长辈,自然也是极好的夫婿人选。只是令爱若能入我之门,我从此必定护若珍宝。退一万步说,即便我听了恩师的意思退让,他却未必会放。恩师想与张家结成亲眷,只怕也难如意。”
薛笠已经目瞪口呆了。皱眉片刻,终于道:“我晓得了。容我回去想想。”
霍世瑜站了起来,脸庞上刚才的红潮还未褪尽,望着薛笠道:“恩师是我小时的授业之师,我是什么人,恩师应该也知道。我对令爱全是出于赤诚。只要恩师首肯,我便去求父皇,恳请父皇将令爱指给我为王妃,绝不委屈了她。还往恩师再考虑一二。”说罢恭敬行了个学生之礼,转身大步而去。
这一场师生会的结果,不但没有达到起先的目的,反而带来了个更坏的消息。现在连文氏也瞒不下去了。除了薛英傻乐被薛笠骂了一顿,剩下几人都是愁眉不展。
善水万没想到钟颐竟已经去皇后面前求话了。
一夜之间,自己忽然桃花大开成了抢手货。
无论是霍世瑜,还是钟颐,她都惹不起。
惹不起,就只能躲。
三天之后,德宗收到天章阁大学士薛笠的告罪函,说女儿突染恶疾,恐传于人,宜送往城外静养。下月秀选,怕要耽误无疑,伏乞请罪,边上另附太医院首官张青的录证,证实薛女周身长出红疮,短期内怕难痊愈,不宜近人。
德宗并未多想,当时便朱批许可,令从名册中销去薛女之名。
当日,一辆马车驶出城北的光化门,往几十里外的华亭山普修寺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读者过堂投雷。
☆、第 5 章
善水天生对瑞香过敏。
瑞香是老种的名花,春夏开放。因为寓意花中祥瑞,花香浓烈,所以京中很多大户人家的庭院之中都有栽种,更有一种名“金边”的瑞香,被时人认为利于睡眠,放置在卧室之中。
但善水却闻瑞香而变色,再不远远躲开,片刻之后便会浑身发痒,冒出一颗颗的红斑,奇痒无比。
她记得小时候,自己大约一岁的时候,被乳母林氏抱着到了后花园里晒太阳,经过一丛瑞香时,林氏被花香吸引,摘了一朵插在她的冲天小辫上扮美。然后很快她就全身发红长出斑点,整个人跟喝醉了似的,到了夜里又发高烧。请了郎中来看,只说是发惊着凉,喝了不少药,折腾了将近小半个月,身上的皮肤才恢复原状,那些天吓得薛笠和文氏日夜都没合眼。她自己当时也并未意识到是瑞香作怪。且因为去了趟园子便成这样,文氏觉着是冲撞了什么脏东西,自然命林氏不许再带她过去。安然了差不多一年,到了第二年春,她自己早能四处乱跑,有一天去了园子,再经过那从瑞香时,被花香所吸引,闻了几下。没想到片刻后,身上竟又出了红斑。
这一次她终于有些意识到自己这怪病的源头。等文氏又急着去请郎中,命人去园子里烧纸祭神的时候,她便让文氏把家中所有瑞香都铲掉,说自己碰了这花才这样的。文氏爱女心切,自然不惜几株花草,从此薛家再无瑞香,善水偶有去旁人家中,远远闻到瑞香之气,也是立刻躲远,多年来便一直无事。这事情只有她自家人知道,连张青也不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