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水抬眼,望着他轻声细语道:“我晓得的。你过些天就要走,我留在家中之时,除了用心侍奉婆婆,更会省身等你回来。”
她的语气十分乖巧,这句话应得更叫人挑不出半点错处。霍世钧却觉不到半点满足感,心头甚至忽然掠过一丝烦躁。
她先前为什么不哭出来?他倒宁可看她在自己面前哭得稀里哗啦,也不想听她用这样恭顺的口气说着这种套话。只觉与她之间,再无二话可说。
善水此夜之前还是处子之身,自然有落红。她起先自顾不暇,根本就没留意那落红去处。此刻洗净了身子穿衣出来整理床榻,才发觉竟都沾在了他脱下的一件中衣上,想必是他当时随手拿来团垫在她身下的。衣服上已经沾了污痕斑斑,忍不住看他一眼,见他也正冷眼望着自己,便过去拣了出来塞到一边,打算明天偷偷丢掉。
一夜再无别话。只是善水次日醒来,才发觉竟已过了向王妃请早安的时辰,身畔榻上那男人也早离去。忍了一身的酸痛匆忙起身洗漱,责白筠几个为何不叫醒自己。
白筠一边替她梳头,一边红着脸道:“世子吩咐过一句的,叫不要去吵你。我们几个就没叫……”
善水起先因自己睡过了头忙着起身,也没多留意她神色。现在见她说话一脸忸怩,与平日大不一样,略微一想,这才依稀忆起自己昨夜似乎闹出了些动静,那个霍世钧更没压制他的响声,想必早入了她和那两个婆子的耳,一时也是有些羞惭,忙闭口不语。匆匆收拾妥当了赶去青莲堂,王妃已经用完早膳回静室了,进去了向她告罪,这才知道了两件事。第一便是霍世钧一早来向他娘问安时,已经代她告过假了,也不知道他当时怎么说的,反正现在王妃和红英似乎都猜到昨夜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尤其是王妃,笑看着她的那种目光叫她压力倍增。善水甚至忍不住想,她要是知道了她儿子最后关头故意打飞子弹,会是一种什么表情?
除了这个,第二件事也叫她有些意外,那就是霍世钧接下来几天可能不会回王府了,说临走前公务交接繁忙,就宿在禁军司中,行事方便。王妃对此似乎有些微词,暗示善水道:“你俩新婚燕尔,他过些时候又要走,再忙也该回来的。我已经跟他提过了。你自己也上些心,晚间打发人去叫也无妨。”
善水听到这话,立刻便猜到他想必对昨夜不满,这才托辞不回来的。这正合了她的意。面上却恭恭敬敬应了下来。
☆、第24章
善水每日一早去问王妃的安,通常回来才吃早饭。当然有时也先偷偷吃块糕点后再去的。今早却因了起身迟,慌慌张张地也没功夫先填肚子。现在从青莲堂出来往自己住的地去,一是腹中空荡荡,二是昨夜那事还没缓过劲儿,路还没走一半,便觉两腿发软,靠在了白筠身上,这才慢慢回去。
她现在只是个刚进门的新媳妇,资历浅,年纪又小,王妃自然也没兴出让她管家的念头。像王府这样的门户,正经的主子虽少,勉强再算上有点身份的管家霍鱼兴、顾嬷嬷、冯情等几个,也就寥寥数人而己,但拉拉杂杂各样王府里的家仆算起来,也不下百号人了。大的事不说,便是每日里的柴米油盐这种小事,计较起来也有一大本的帐。这还只是内事。至于与外头的人情往来,更是疏忽不得。洛京中最不缺的,就是各种门阀显贵。天上随便掉根竹竿下来,说不定都能砸到一两个正在遛弯消食的侯爵国公。永定王府虽高人一等,却也要食人间烟火。诸多红白喜事人情往来,几乎日日不断,更不能出丝毫差错,自然要有熟络门户心中有谱的人撑着。所以现在还是像从前一样,府中外事去问霍鱼兴,内务便找顾嬷嬷。
善水从前在娘家时,虽也被教导过一些掌家之事,毕竟没什么多经验。比不得那种出自豪门自小便被当做大家主母来严格培养的贵女。且别说这王府了,就算她嫁入独子的张家,没生出一两个子女,没先熬上几年,张母也不可能立马让她掌管中馈的。到了这里才几天,善水自然更没肖想这事,老老实实过好自己的日子便是。所以白天既然漫漫,她又觉着累得慌,回屋吃了早饭,便又上床躺下,想着再睡觉养养精神。头刚拈上枕,忽然想起昨夜被自己塞到床头小手桌屉里的那件中衣,急忙起来,打开抽屉一看,果然还在。
这衣服怎么处置,倒成了难题。洗了吧,估计像霍世钧这样的人,就算洗得再干净,他也绝不可能再穿了。丢了吧,这王府里每天的垃圾出门也要转好几道的手,万一被哪个眼尖的看见了不好。烧了吧,一件衣服就填满个小风炉的炉膛,估计还有一股浓浓稠焦味,飘了出去惹人无端猜疑也不好。想来想去,最后想出了个法子。把衣服反卷成一团,叫了白筠进来,叫她晚上趁了没人,去前面庭院找个角落刨个坑,埋掉了事。
白筠认出是世子的衣裳,不晓得干嘛要刨坑埋了,实在困惑。只见世子妃一本正经地叮嘱不要展开,更不能叫别人看见,只管挖坑埋了就行,便也应了下来接去。到了晚上,果然依话,给埋在了一株香木兰下。
霍世钧当夜果然没回。
善水白天睡了个够本,除了身下昨夜被凌虐处在行路或者坐下时,与锦裆料子摩擦还略有些不适外,身上其余各处酸痛俱己大减。到了晚上便精神倍发毫无困意。一个人无聊,坐在床上看书。看着看着,脑海里突然冒出了个念头:霍世钧这家伙,会不会嘴里说宿在禁军司办公,其实去了那个什么飞仙楼抱花魁?
她一有这样的念头,越想便越觉得像,到了最后,简直一发而不可止,心中对他的厌恶之情,更如滔滔江河不绝而来。眼睛瞟到他前几夜睡过的那个枕头上。本是自己亲手绣出的鸳鸯十样锦,现在仿似也拈了那个男人的气儿。那两只五彩斑斓水鸟,越看越觉猥琐碍眼。顺手拿了过来到脚底,用力踩了好几下,又摆到榻尾当垫脚用,心里这才觉得舒服了些。
男人包二奶养花魁,那就是在吃—屎。他霍世钧身份高贵,连吃—屎都要挑段屎尖尖,果然十分与众不同。
善水冷笑三声,这才吹灯闭眼睡了过去。一夜无梦。第二天醒来,那只枕头早被她蹬到地上去了。进来伺候的白筠看见,哎了一声,忙拣了起来要换枕套,善水拦了道:“换什么,拍几下放回去就好。”
白筠道:“掉地上了。还是换了的好。”
善水冷笑:“脏什么脏。比这脏一千一万倍的窝他都钻,这枕头就是拿泥腿子再多踩几下也是干净的。”
白筠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这样说话,只以为昨夜没睡好在发起床气。也不敢多说了,只能照她吩咐行事。拿个鸡毛掸拍了几下,端端正正摆回原位,收拾了床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