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节(2 / 2)

雀登枝 胡马川穹 4576 字 7天前

宋知春母女笑得不行,傅满仓越发兴致来了,坐在凳子上比划道:“还沿着山头沟谷栽了百来棵丈高的樟树苗,等小妞妞长大了,我就砍了这树给她打嫁妆。“

广州城里讲究的人家对于生子生女这种事自然有说头,生儿子就在院子里种一棵梧桐树,生女儿就种一棵香樟树。儿子长大了,梧桐树可以引来金凤凰,儿子就可以娶金凤凰双宿双飞。女儿长大了,砍伐掉香樟树做成樟木箱给女儿装陪嫁。

屋子外的回廊上垂着青竹帘,桌子上摆着热气腾腾的粥饭并几样小菜,处处透着一股现世安稳岁月静好。

一个月后,京城流苏胡同的一家青楼里无声无息地多了个腿脚俱残名叫玉芝的娼妓。别的倒也罢了,这女妓下颌处有一处艳丽至极的玉芝花。也不知是原来就有的疤痕,还是后来巧手添上去的。刺青的颜色浓丽鲜妍,衬得女人凭空多了三分妖娆之意。

这个娼妓来得有些奇怪,老鸨子半分银子没给白得了这个大活人。来人只是留下一瓶药,让她在这女人的饮食里时时加上一星半点,就不虞人会逃了。老鸨子心知肚明,这定是哪个大户人家的正妻惩治不听话的小妾,才会使出这般让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手段,只为出心中的一口恶气而已。

玉芝姑娘眉目清秀岁数二十五六,其实已经过了女人最华盛的年龄。偏偏京里有些男人恶趣味,尤其喜欢这种只能由人摆布的半残之人,兼之这女人还懂一些琴棋书画颇有雅趣,所以竟然一时风头无两,狠夺了几日头牌的风头。

再后来,客人们渐渐发现有些不对劲了。这女人除了喜欢絮叨他丈夫是如何有才,儿子是如何聪慧之外,一天到晚就没个正经清醒的时候。一有空就抱着酒喝,一副酒就是命根子的模样。客人们新鲜了几天后,终究感到不耐烦渐渐就转向另外的温柔解语花去了。

流苏胡同的老鸨子见状,将最后的一点让人上瘾的药粉倒入酒中,吩咐小丫头给这女人送去。暗暗寻思看这样子也榨不出什么油水了,明天就把她送到城外私窠子去吧。那里多的是下苦力为生的力夫和讨不着老婆的粗汉,那些人只要面前躺着的是个女人是不会嫌东嫌西的。

299.第二九九章 不甘

景仁宫里,秦王拿指头逗弄着小儿子燉哥, 见他始终恹恹地, 皮肤也有一点微微泛黄, 心里就有些不快。开口问一边侍候的奶嬷嬷, “这孩子如今有将近两岁了吧,怎么还是一副病病歪歪的样子,宫里的太医没派人过来看看吗?”

奶嬷嬷听得这话里有责怪之意, 哪里还顾得其他,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只管不住地磕头。秦王心里更加烦闷,心想我只是问问孩子的情形, 有不是要你的性命, 至于如此模样吗?

一旁对着妆镜正在梳头的刘惠妃见状嗔怪道:“你怪这些下头的人做什么,燉哥生下来就不强健, 我费了多少心力才帮你带这般大。你不感激就罢了, 还敢埋汰我宫里的人, 真是费心费力还落埋怨。正好你也进宫来了, 回头就把这孩子抱回去吧!”

说起这个秦王便有些头疼, 拄额道:“回去给谁带, 钱氏不过一个侧妃, 连自个的儿子都带得乱七八糟三天两头的生病,谁敢劳烦她?再则燉哥是正妃嫡子, 府里没有一个人的身份足够, 只有劳烦母妃辛苦一下, 等我腾出手再来接他回府!”

刘惠妃看了儿子满脸的疲态, 终究还是心疼的。仔细扶正了发上的白玉嵌珠翠长簪,又吩咐宫人和嬷嬷下去后,才回头道:“你府中的王妃白氏已经去了许久,这一两年你身边也没添一个可心人,这样下去怎么是好!”

她说到这里便不免有些心急,苦口婆心地劝解道:“我知道你对这种事无可无不可,从来不是好色贪新之人,这一点连你父皇都对你都称许不已。可是府中没有一个安守家宅正经主持中馈之人,算怎么一回事?再说燉哥也不能长久放在内宫里,你还是要做些长远打算!”

秦王仰靠在水磨檀木四出头官帽椅上,长叹了一口气道:“我也想找一个,可这不是没有看得过眼的吗?”

刘惠妃听得他话里有松动,心头一喜忙道:“哪里没有,你崔舅母的侄女崔文樱是多好的小姑娘,模样俊俏知书达理。家世背景样样出挑,人家好不容易也有这个意思,明里暗里说了好几回了,你何不顺水推舟应了这门亲事。”

秦王有些好笑地拿过一边的茶盏,懒洋洋地道:“怎么又提起这茬子旧事了,我和那位崔家姑娘不合适,论辈分论年岁都不合宜。再说以前也跟您念叨过,父皇心底里不待见崔家的人!”

刘惠妃想起那姑娘文文静静的好模样,心里头实在不舍,就嘟了嘴道:“你崔舅母前个来跟我请安时,还说这姑娘年岁也大了也不敢再耽误,兴许开春就要定要亲事了。你可千万想好了,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到时候你可别跟我哭后悔……”

秦王立时垂下眼眸,却是想起那件让白王妃殒命的翡翠葡萄摆件。他嗤笑了一声,要说这其中私底下没有那位好舅母的掺和,只怕没人会相信。哼,以为彰德崔家的女儿奇货可居是吧,还在使这种欲擒故纵的手段,真真是可笑至极。

他听着宫室外屋檐下的铃铛微响,低头浅笑道:“且放宽心吧,我虽不会娶崔文樱,却一定会为她挑选一桩称心如意的好亲事!”

秦王格外在称心如意几个字上加重了语气,刘惠妃却没有听出来。她觑眼望了儿子的脸色,见他实在不愿意只得打消这个念头。心中忽地涌起一个想法,小心问道:“你……是不是还惦记着那位青州姓傅的姑娘?我听你父皇说人家孩子都生了,是个七斤重的胖丫头。我还跟着赐了一回礼,你可千万不要聪明人办糊涂事!”

秦王一皱眉心头有些不悦,“母妃尽在胡诌!”

刘惠妃始放下心来,就转移话题嘟囔道:“你三弟晋王可比你的手脚快多了,他的正妃也殁了,这才多久就又新聘了继妃。听说是并州知县之女靳佩兰,德荣兼备是远近闻名的才女,年前可能就要请旨成婚了!“

秦王呵呵一笑扬眉得意道:“这件事我如何不知晓,是我一手大力促成。老三也想娶彰德崔氏女,好借一股东风扶摇直上。开春时不是因为种种事端宫选没成吗,他就使些小手段时不时地往崔文樱面前送东西,不巧让我窥破行藏,如何能让他成事?”

秦王眼中闪过一丝幸灾乐祸,“那位靳知县性情刚直不知变通,又恰巧立了一点小功劳,我就让人在父皇面前极力推崇大加赞赏。等陛见父皇时,又装作无意提了一嘴,说老三最是看重有才德有节气之人,父皇才起了心思给他赐婚的!”

刘惠妃一愣旋即大怒,尾指上戴着的两只嵌蜜蜡点翠护甲冷不丁地戳在了胳膊上,疼得她一阵钻心的疼,“我就说这崔莲房一向跟我不对付,怎么一而再再而三地跟我说,想把她侄女许给你做继妃,原来却是吃着碗里的惦记着锅里的,样样都要占全呢!”

秦王忙上前帮她把戳弯的护甲取下来道:“崔家长房的男丁崔文璟我也打过两回照面,不过空有其名罢了。照这般发展下去,彰德崔家一代不如一代,我何苦为了这样的姻亲惹得父皇厌弃?我帮了老三这么大的一个忙,却还引得他处处不满,真是不知所谓!”

自己肚子里出来的是什么货色,刘惠妃自个还不清楚吗,举手作势打了一下道:“你这位崔舅母就是弯弯道忒多,你外祖母也不喜欢她,说她惯会假模假式。偏偏你外祖父和舅舅一味听她的,说她行事有主见有眼光。哼,我看她尽是为她娘家打算,那崔文樱不像是她侄女倒像她亲生女儿了!”

秦王心中一动,忽地想起昔年听到的一点传言。但是母妃是藏不住话的人,就把已经到了喉咙口的话语又咽了回去。

出了景仁宫后,走在宫道上的青衣太监连忙退在一边躬身行礼,秦王却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他抬头望着碧蓝天空飞过的一群鸽子,极目眺望也只能看清鸽身上浅灰色的翎羽,反而被即将落土的夕阳刺得双眼生疼。

一旁的曹二格殷勤地递过披风,秦王手指在描金团花纹的衣襟上停顿了一下,回头低声吩咐道:“你派个信得过行事又机灵的人,骑上快马到彰德去给我打听一件事,就打听一下崔家大姑娘出生时有没有什么异常?”

曹二格听了这没头没脑的吩咐一时懵了,但他素来是个听话的,连忙低首应道:“是,奴才回去就安排!”待走了几步,将主子爷的话语一个字一个字地嚼烂了回想,他就猛地觉得窥见了不得了的秘事。

马车没有急着回秦王~府,而是拐了弯到了万福楼。

秦王要了一间临街的雅间,又让人上了抓炒里脊、焦溜圆子、炸香芋桃仁几样小菜,又暖了一壶乌金糯米酒,看着街肆两旁几棵高大的银杏树自斟自酌。曹二格把事情分派了,见主子这副模样便知晓他心中不痛快,忙像鹌鹑一般耷拉着眉眼站在一旁。

此时天色已晚已经过了饭点,街面上的行人渐渐稀少。一辆平头黑漆马车停在对面,一个穿着藏青色素面长衫的年青人一跃而下,走路时颇有几分彪悍的军旅之气,却客客气气地掏出几个铜子,跟须发皆白的小贩要了两碗馄饨。也不避忌地歪坐在车辕上,把另一碗小馄饨递给了车里人。

秦王坐得高,就看见那车里是一个穿了枣红万字锦纹褙子的妇人,大概是觉得车里憋闷,她往外挪了一点接过瓷碗。胳膊一起一伏时露出玉色深衣,手腕上的几对细细的绞丝金镯子便碰在一起,发出叮叮当当的细响。

那妇人丝毫未觉察到有人在偷窥,就在路边的灯光低着头一点一点地吃着馄饨。侧颜极干净利落,一双长眉不须描画便已是黛黑,脸颊稍稍丰盈了一点,整个人显得温婉许多。她吃了一碗似乎不够,抬头又叫了一碗。

那穿了藏青色长衫的年青人一脸的无奈,却还是让摊贩又煮了一碗。端过来时往自己碗了舀了几个,这才小心地兑给妇人。

车上的人就有些不满,秦王离得这般远似乎都听得到女人的娇嗔软语。“啪”地一声,手中的酒杯忽地被捏碎了,上好的乌金糯米酒便顺势淌了出来,在昏黄的灯下像是一道殷红的血。

一旁侍候的曹二格见状连忙拿了帕子过来搽拭,一眼就望见了楼下那对看起来极为出色的小夫妻,心头不禁暗暗叫苦。心想京城这么大,傅姑娘你到哪里玩耍不好,偏偏跑到万福楼前和夫君亲亲热热地吃小馄饨,这不是给咱家主子爷添堵吗?

裴青耳朵尖听到了杯盏破裂地咔嚓声,便抬头望了一眼。见万福楼二楼雅间的竹帘和帷幔低垂,也不知道是哪里的客人喝醉了。心里也不以为意,半揽着媳妇的腰身打趣道:“家里什么没有,偏偏要跑到这边来吃东西,当心小妞妞醒了看不到人又要闹腾!”

傅百善睁着一双杏仁大眼笑眯眯地道:“怀着孩子时我就馋这一口,我娘偏拦着不让。他家的小馄饨皮薄馅大,加了猪骨头鸡骨头大火熬制,别家学不来。在家里吃也没这个意境,这东西就是要半夜三更的在街头小巷里吃!”

裴青心里软成一团,觑眼四周无人就在媳妇儿的脸上亲了一口,这才跳上马车往回赶。

300.第三零零章 窥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