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这一定要改。该裁的裁,不能手软。朝廷养兵是用来保境安社稷的,这算什么?成了救济所了么?以前一年财税能收一亿多两银子的时候还不算什么,还能撑的住。现在每年只有六千多万两银子进账,岂能再这么做下去。”方敦孺点头道。
严正肃道:“你我自然是说要改的,但枢密院同不同意呢?杨俊会不会反对呢?毕竟兵马归枢密院调度,裁军要他枢密院点头。裁军等于削他的权力,他会愿意么?这些事若不沟通好,考虑好,怕是会吵翻了天啊。圣上那里若不能下决心的话,这事儿能办好么?”
方敦孺微微点头,紧皱眉头道:“是啊,必须要圣上完全支持啊。”
严正肃继续道:“军费划走了七成,但即便这剩下的三成,只有两千多万两银子,这么大的国家到处都要银子,那里伸手都是要钱。各个部门,各个衙门,农田水利,赈灾救济,官员的薪资,所有的花销都在这一个盘子里,又岂能不捉襟见肘?就像马上到来的春闱大考,礼部便要了二十万两银子准备,这还是最基本的车马费。每年各衙门的各种事务,每一项都要银子,这里几万两,那里几万两,分着分着便没了。”
方敦孺眉头快要拧成一股疙瘩了,他知道那两千多万两银子看似数目很大,但其实这么多衙门各种瓜分,很快便瓜分殆尽,根本就不够。
“还更不要说有些根本无需花费的银子了,有些钱根本无需花销,但大伙儿却都不愿节省。比如从世宗皇帝时候定下的每年的端午夏祭,光是祭祀本身便要花费上百万两银子,而事后的赏赐官员的环节更是耗费银两数百万两。上次我只提了一嘴,可不可以奏请取消这赏赐群臣的银子,顿时便召来众口反对。这些人都是怎么想的,为了这一笔能赏赐到自己手里的银子,便根本不顾朝廷国库空虚的现实,根本不顾朝廷的现状啊。”严正肃越说越怒,仰脖子灌下一杯苦酒。
方敦孺伸手举起又要拍桌子,猛然想起刚才夫人进来的情形,于是重举轻拍,啪的一声落在桌上。“这群自私自利之人,只顾私利,不顾国家社稷。朝廷中全是这样的人,大周如何能延续?社稷如何能永续?这事儿必须要跟圣上言明利害,让圣上明白这个道理。”
严正肃点头道:“我自然是要去跟圣上言明的。目前的情形,我大周实际上已经很脆弱了。眼下国库空虚,钱物吃紧,朝廷上下官员又都想着自己的私利,如果一旦有什么天灾人祸发生,拿什么赈济,拿什么救百姓?更别说是外敌威胁了。敦孺兄当知道辽国发生的事情吧,形势或将大变啊。”
方敦孺长长叹息道:“是啊,形势或将急转直下啊,我大周表面升平锦绣,内里千疮百孔啊。辽国耶律宗元夺位成功,已登基为新帝,此人对我大周一向有觊觎之心。据说已经提出将两国百年来所订立之盟约尽废之言,那便是要磨刀赫赫之兆。一旦边镇烽烟起,便是大量消耗物资钱财的局面,而目前的情形下,如何能应付?边军的战力又如何能保证御敌?实在是令人忧心如焚啊。”
“敦孺兄看的清楚的很,不过眼下的情形或许并不是最坏,我想正是目前的这种局面,才会促使圣上下定决心。此刻变革,尚为时未晚。一旦风雨来袭,便迟了。故而适才我说了,要等待合适的时机。眼下哪怕只是发生一件小小的事情,朝廷应付不力,暴露出财政失控的现实,便会迫的圣上决断。依我看,这个时机不会太远。你我还是多谢耐心。眼下要做的便是将事情想得更深更透,届时提出的主张便更有说服力,并且行动的也越快,越能见成效。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工,此刻所做的工夫其实也是为了将来的雷厉而行。”严正肃沉声道。
“正肃老弟思落清晰,看来是胸有丘壑了。没什么好说的,我方敦孺愿为正肃老弟当马前卒,事情一旦开始,但要冲锋陷阵,敦孺必冲在最前面,为正肃老弟杀出血路来。”方敦孺大笑道。
严正肃微笑道:“此事没有什么冲锋陷阵,没有什么马前卒,你我都是马前卒,所有参与此事的人都将进入一场巨大的风暴之中,而风暴之后,天下一新,艳阳高照,我大周将会重新恢复锦绣太平,万世永存。”
“好一个万世永存,当浮一大白。”方敦孺大笑举杯,和严正肃对视大笑,饮尽杯中酒。
……
夜晚的汴梁街市之上,虽已经是三更时分,但依旧灯火辉煌,人流如织。汴梁是个不夜城,一天十二个时辰,每一个时辰,每一刻,每一息都是如此的喧闹繁华。街上的百姓们悠闲而自信,他们享受着在这座大都市中的生活,他们从不为未来担心。因为在每个人的心里,都从未意识到这个繁华锦绣的大周朝外表先隐藏的危机。
林觉曾经也是这么一种人。虽然他见到了某些阴暗面,但却从没有认为大周朝平静水面下黑暗的漩涡会吞噬一切。哪怕是在上一世,林觉所经过的十多年的生活中,大周朝的一切也都没有太大的波澜,没有太大的危机。然而,这一世,一切似乎都在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