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合一)一曲既罢,满座皆陷入沉默之中。半晌后,掌声起,座上所有人都起身抚掌,赞叹不已。这首歌曲实是唱出了很多人内心中的矛盾和挣扎。
曾几何时,座上很多人也是抱有一个崇高的理想和济世之心的。他们也曾一腔抱负,满腹傲气,想着自己一定能践行圣人之言,行正坐直,无愧于心的。然而,如今的他们,却早已堕入了花花世界,灯红酒绿之中不能自拔。午夜梦回之时自省自己,未免感叹自己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然而,让他们放弃这眼前的一切,放弃金钱地位名誉,放弃娇妻美妾,放弃阿谀奉承,做回自己的时候。他们却又发现自己完全做不到。但内心里却又不甘,却又想着远离这一切。这种种的矛盾和挣扎,拥有和放弃的艰难抉择,正是这首曲词之中所表达出来的意味。这也正是打动了他们的原因。
林觉微笑拱手致谢,郭采薇也起身万福行礼,礼毕后长裙飒飒,款款而去。
“此曲……此曲当真是妙不可言。曲词之中,沧桑激越,却又婉转无奈。教人心中戚戚,感怀难言。林状元果然是当世大才,教人钦佩之极。”座上一名老者双目湿润,沉声说道。
林觉微笑道:“不敢不敢,若能不辱诸位清听,我便已经满足了。”
“林觉,莫要自谦。本王觉得郑大人的感受和我想通。听着此曲,本王似乎想起了以前的过往之事。想起年轻时热血澎湃意气风发的时刻,也想起以前做的很多后悔之事。年纪大了之后经常反省自己,很多事难以面对。但听了此曲之后,我忽然有些明白了过来。原来人生便是如此,所有的成功失败,遗憾和悔过,却都是命运使然。”
郭冰沉声开口道。他的表情凝重而沉静,显然此曲让他有了很深的感触。事实上,越是经历璀璨,人生起伏精彩之人,对此曲便越是有强烈的感受。而座上众人无不是这一类人。
“我同意二叔所言。听此曲,我也深有所感。这首曲子也勾起了我很多的心事。此曲虽激情磅礴,气势如虹。但其中蕴含的却更多的是对命运的无奈之感。仿佛在说,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一切命运皆已注定。即便我们想摆脱这些红尘俗世,却有根本无法抽身。不知我领悟的对也不对。”
林觉心中暗自赞叹,不得不说,郭冕还是颇有些鉴赏水准的。三言两语便将此曲曲意说了个大概。虽未完全领悟,但也是很不错了。
“晋王所言不差,曲中意大致如此。虽有些令人沮丧,但每个人的际遇似乎都是如此。所有人都在这张红尘大网之中,都是这张网上的飞虫,想挣脱,却又既无勇气又无能力。所以便只能在这张网上挣扎。蛛网之上,争名夺利,你杀我夺,你死我活。然而跳出蛛网之外,这一切行为却又变得殊为可笑。当然了,这只是我戏谑之作,未必现实便是如此悲观,还望诸位只听过则罢,不要当真。这只是一首曲子罢了。”林觉微笑道。
众人默然,林觉这番解释应该是最权威的解释了,他可是此曲的作者。不过,这番解释却似乎有所指一般。什么你杀我夺,你死我活,这也太露骨了些。难道是在影射什么不成?
“林状元年纪轻轻,怎也不像是有如此多沧桑感悟之人。我倒是很好奇林状元身上经历了些什么。说实话,林状元给我的第一感觉便是深沉内敛,总觉得经历颇丰。这首曲中之意如此,林状元写的诗词中也尽皆如此。很是让人觉得好奇。”一名官员呵呵笑道。
此言正是所有人心中共有的疑问,林状元年方弱冠,正风华正茂之时,这个年纪写出的诗文必是激昂向上风格明快才是。然遍观林觉诗词,大多皆为沧桑之作。特别是今日这首歌曲,更是充满无奈悲凉的宿命之感,这确实很奇怪。而这也正是很多人质疑林觉的诗词有代笔的原委。
众人都看着林觉,等着他回答这个问题。
林觉笑道:“不但这位大人好奇,其实我自己也好奇。我也自己想过这个问题,得出了个结果。”
林觉抿嘴笑而不言了,众人心痒难搔,纷纷问道:“什么结果?怎地不说?”
林觉笑道:“两句话: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
众人愕然,旋即轰然大笑起来。郭冕笑的大跌道:“精辟,精辟啊。林觉啊,你太有趣了。我还没见过这么拿自己打趣,拿自己的诗词文章不当数的。人人都在夸你少年老成,心境成熟,你却这可说自己。岂非说你是无病呻吟装腔作势么?这叫世人还如何能面对你的那些诗词文章?哈哈哈。”
林觉摊手笑道:“那我也没法子啊,不然如何能让人释怀?明明是个乳臭未干的人,却写这些诗词文章,便是我看到了也会觉得奇怪呢。只能用这两句解释了。”
众人笑声不绝,对林觉好感大增。这个人并没有直接的回答众人的疑问,而是用了这种自我打趣的方式巧妙的化解了这个问题,比反驳更为有力。其实所有人都明白,他既这么说出口,又怎么真的是‘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这么简单。他能这么机智面对,便表明他心智远比他的年纪要成熟的多。这或许正是可以解释他为什么能写出那些诗文的原因。
“罢了罢了,我们服了你了。然则,可否告诉我这首歌曲叫做什么?我打算抄录回去,着人唱诵细细品味。”郭冕笑道。
林觉道:“当然可以,此曲名为《难念的经》。取得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之意。”
“哦,原来如此。确实合乎曲意。而且难怪你拿着木鱼敲打,曲词又如此急促,倒真的有些像是在念经一般。呵呵,真是个有心人。今日领教此曲,我们可都是大饱耳福了。更难的是,林状元亲自为我们唱此曲,恐怕再无人有此荣幸了。”郭冕哈哈笑道。
林觉笑道:“我也确实不会再唱了,我这嗓子也不是唱曲的料。没把狼召来,便已经很不错了。”
话犹未了,水榭外湖面上有鱼儿跃出水面,噗通一声再落入水中。众人大笑道:“狼没召来,鱼儿倒是被惊动了。”
宴席在不久后散去,临去之前,郭冕拉着林觉说了好半天的话,盛情邀请林觉参加他组织的宴饮。说长安名士皆会聚集于他的府上,希望林觉也成为他府中常客。林觉自然也无法当面拒绝,其实这正是林觉最不愿出席的场合,只得哼哼哈哈不置可否。
让林觉意外的是,淮王郭旭在所有人都离去之后不知为何竟然还逗留在府中。当所有人都走了之后,他却折返回来,拦住了正要从水榭离开的林觉,表示要和林觉闲聊几句。
二人折返至水面廊桥之上,郭旭站在廊桥雕栏之旁负手看着远处的湖面风景,林觉也顺着他的目光凭栏远观。但见西北湖面之上湖光水色,碧波连天。左近莲叶接天,亭亭如盖。湖面远处也有画舫漂游,此情此景竟让林觉有一种置身于杭州西湖的错觉。
“林状元,但不知此处景物和杭州相比何如?”郭旭的声音响起,林觉转头看去,郭旭正侧首微笑看着自己。
“淮王殿下,杭州和京城地域不同。风景也自迥异。二者各有各的美处,其实并不能相提并论。”林觉笑道。
郭旭呵呵笑道:“你这回答倒是教人无懈可击。我问十个杭州人,十个人都会说是京城的景物美,偏偏到了你这里,却是这么一种回答。有趣的很。”
林觉微笑不答,心道:那是人家不愿找麻烦罢了。杭州西湖此时的景色比这里可美多了。别的不说,这时候的西湖上可不仅仅只是这些绿色的荷叶,应该有很多荷花的花苞点缀其中了。天时不同,杭州的荷花可比京城开的早,而且看得出来,这里的荷花的品种也不好。
“杭州我是去过的,那里的景色比京城要美的多。那些人说的是假话,我心里也清楚的很。”郭旭笑道。
林觉微笑道:“其实美的标准是不同的,汴梁城有汴梁城的美,杭州城有杭州城的美。二者其实并不能简单比较。”
郭旭点头道:“说的也是,杭州城风景如画,风物精致,宛如精工山水画一般。汴梁城格局开阔大气,天子脚下自有气度,便如泼墨写意一般。确实不能简单比较。”
林觉笑道:“淮王殿下这比喻精妙,正着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