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水一般从凉亭廊柱之间照射进来,青石地面泛着淡淡的光晕,让这亭子里的光线倒也并不昏暗。桌椅之上有不少落叶,这正是前日那场大风雨的杰作。
林觉用袖子拂掉桌椅上的落叶和水渍,转身对站在亭子外边的白冰笑道:“白姑娘请坐。”
白冰不答,慢慢的走进来,款款坐在一张春凳上。
“林公子来找我,有何贵干?”
林觉走到白冰面前,拱手笑道:“我是来向你表达谢意的。那天大剧院门前,倘若不是你出手相助,怕是事情有些难办。这两日我衙门里事情忙,一直想去道谢,却又没腾出功夫来。故而今日特来道谢。”
白冰点点头道:“原来是这件事。那也不必道谢了。我可不是为了你家的大剧院而出手,我是为了我姐姐而已。倘若不是我姐姐要落足于你江南大剧院中,我可不会管那件事。你不必为此谢我。”
林觉笑道:“无论如何,你总是出手相助了,谢还是要谢的。虽然……我并不需要你帮忙,但你既帮了忙,林觉岂能不知礼数。”
白冰一愣,皱起眉头来。自己虽然说不需要林觉向自己道谢,但林觉说这话也太无礼了。什么叫不需要自己帮忙?难道说还怪自己多管闲事不成?
“白姑娘是不是觉得我这话听着刺耳?我这个人呢,不喜伪装,有一说一。当日倘若姑娘不出手,我也自有应对的。”林觉笑道。
白冰终于忍不住了,冷声道:“这么说,倒是我多事了。早知如此,我该不出手。林公子想必是深藏不露武艺高墙之人是么?”
白冰的话语中带着揶揄的味道,她早看出林觉根本就不会武技。自己在林家住了大半个月了,也从没看到这位林公子练功习武。倒是经常看到他睡到日上三竿才懒洋洋的起床。
林觉呵呵笑道:“你错了,我根本不会武功。”
白冰吃惊于林觉的坦白,皱眉道:“那倒是有些好奇,那日左氏兄弟的武功你也见识过了,你既不会武功,却还跟人订什么生死状,难道你的解决之道便是去送死么?”
林觉笑道:“白姑娘说话真有趣,谁说不会武功的人跟会武功的人动手便是送死?倘若只是切磋武功高下的话,会武功的人自然比不会武功的人厉害。但倘若是生死相搏之斗,那便不一定了。”
白冰听的一愣一愣的,睁着一双大眼睛疑惑的问道:“恕我愚钝,公子这话我听不明白。”
林觉笑道:“我给你解释解释。两人打斗,倘若是切磋武功,点到为止,那么武技高强者自然可以完胜不会武功的普通人。因为普通人无论如何也是无法制服有武技的人。但若是生死相博,情形便大为不同了。以让对方毙命为目的,手段可无所不用其极。武技可不是唯一杀人的手段,还有很多厉害的手段可以让生死立判。武功再高,倘若被人一招秒杀,那也只是个武功高的死人罢了。”
白冰愣愣的发呆,她听的似懂非懂。这林公子说的理论跟自己师傅所说的理论可是完全不同的。师傅说的是,只有武技越高,才越是立足于不败之地。照林公子这说法,武技在生死相博之中似乎没什么大用。
“林公子的意思是,生死相搏之中武技高下根本无关紧要?”
“我的意思是,看你有没有手段能弥补武技的不足。譬如,打斗的时候给对手喂一颗毒药什么的,教他立刻死在当场,武功再高也没用。”林觉道。
“噗嗤!”白冰笑出声来,“夜深了,我要回房休息了。公子慢慢在这里说胡话吧。告辞。”
白冰起身朝亭外走,她实在不想跟这家伙废话。这家伙胡说八道煞有介事的,自己可懒得跟他浪费口舌。
“姑娘不信?我可没说瞎话啊。”林觉叫道。
“林公子,那么倘若那天我不出手,你打算用什么妙招赢得和左氏兄弟的对战呢?”白冰冷笑讥讽道。
林觉咂嘴道:“大半夜的,实在不好向白姑娘展示,怕惊吓着大伙儿。有了,可以这么着。”
林觉开始脱衣服。白冰吓了一跳,伸手摸向腰间的青笛,皱眉喝道:“你做什么?”
林觉快手快脚的已经脱了长袍,好在里边还有件夹衣,并没有赤身裸体。
“白姑娘,你瞧着便是。”林觉从腰间的皮套中取出了黑乎乎的王八盒子枪,咔吧咔吧麻利的上了药囊。然后将脱下的长袍团吧团吧裹在王八盒子外边,像是手上套了个布球。
“应该会有隔音效果的,这里离后宅也有些远,应该不会惊动他人的。”林觉自言自语的将胳膊伸直,将手上的圆球对着亭外不愿的假山。
白冰满头的雾水,不知林觉在做什么。只觉得他的样子很是好笑。手上裹着个球站在那里对着外边比划,这是什么意思?
“白姑娘,为免意外,请你捂上耳朵。”林觉道。
白冰不屑的扯了扯嘴角。林觉点点头,转过头去,手臂一震。一声沉闷的‘轰隆’声响起。一阵黑烟裹挟着火星在亭子里升腾而起。声音虽然沉闷,但却让毫无防备的白冰耳朵里嗡嗡作响,她下意识的已经将腰间青笛抽在手中戒备。
扑啦啦!扑啦啦!
前一个扑啦啦是亭外假山一角的坍塌之声,后一个扑啦啦是花树从中栖息的夜鸟受惊而飞的羽翅之声。
“哎呀,声音还是这么大,这不要吵醒了薇儿她们了么?”林觉懊恼的声音传来。
“那是……那是什么玩意?”白冰惊问道。
林觉不答,沿着石阶往下走到假山石旁东张西望。白冰好奇心起,不自觉的也跟着下去。来到假山石旁,白冰顺着林觉的目光看去,顿时惊的目瞪口呆。假山一角一块磨盘大小的石头已经缺了一角,碎裂的茬口在月光下闪闪发亮。缠绕在假山上的藤蔓和几棵生长在缝隙中的花木寸寸碎断,散落在地上。
“这……这居然是……那东西造成的?”白冰惊呼道。
林觉笑了笑道:“白姑娘,人的骨肉跟着假山石头相比如何?”
白冰轻声道:“岂能相比?这要是人身子的话,怕是已经是个血肉破碎之躯了。”
林觉笑道:“那就是了,但不知左氏兄弟的筋骨有没有这石头硬。”
白冰终于明白了过来,林公子手握奇怪的暗器,当日倘若生死相博,只需一击便可必杀,故而虽然身无武功,却根本不惧。这便是他所言的,生死相博跟武功的高低其实并无太大的关系,手段才是最重要的。
“左氏兄弟又非铜墙铁骨,岂能抵挡。”白冰轻声道。
“那么白姑娘呢?你能抵挡么?”林觉笑着问道。
“你是什么意思?”白冰抬头看着林觉,忽然间她脸色大变,惊愕的睁大了眼睛。月光下,林觉的脸上似笑非笑,右臂举起来对着白冰,圆球前方一个黑洞洞的枪口让人毛骨悚然。
“你……干什么。”见识了这东西的威力后,白冰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发抖。
“不要动,除非你觉得你能躲过我的轰杀。我不妨告诉你,这里边发射的是无数个小铁球,分散射出,力可碎石。我知道你武艺高强,但你也未必能全部躲得过。只要有那么几粒打中你的脸,便可深入脑髓。即便未及要害,你能幸运活命。但你这张如花似玉的脸却是一定废了。”林觉冷声喝道。
白冰本是想着要想办法反制的,但听了林觉的话,她放弃了这种想法。最主要是林觉最后的你句话。被打死倒是不太可怕的,可怕的是脸被毁了,那可全完了。毁容比死还可怕,这是少女们普遍的共识。
“把那东西挪开,你拿它对着我作甚?”白冰镇定下来,沉声问道。
“白姑娘,有几个问题,我想请你回答清楚。希望你不要欺骗我。我若觉得你回答的不尽不实,也许我的手指一抖,你的花容月貌便成了个烂西瓜。”林觉笑道。
白冰身子一抖,怒道:“林公子,你怎可如此无礼?我和你无冤无仇,你这是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