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原来如此。那也怪不得你。”郭冲笑盈盈的道,丝毫也没觉得将林觉安排在最远的坐席上有什么不妥。
郭旭在旁笑道:“林觉,适才我和父皇说话你都听到了吧。今日这场合,你身为我大周文坛翘楚,怎可无好诗助兴?适才皇兄作了一首,现在你作一首吧。”
郭冲点头笑道:“对对对,林觉,你的诗文朕是很喜欢的,朕都能背下几首。但朕还真的没有当面看过你写诗呢。如何?今日让朕开开眼界?”
林觉很想说:老子不干。口上却道:“遵旨。”
郭冲喜道:“好,那便作一首应景之作。”
郭旭在旁道:“适才我兄长作了一首辞岁诗,我觉得甚是工整,你再做一首,一会儿可以让人评个高下。看看是我兄长写的好,还是你林觉写的好。”
林觉心中一凛,心道:你想得美,这是要让我得罪人么?于是笑道:“淮王殿下,所谓文无第一,诗词之道是拿来鉴赏和品评的,不是拿来比试的。”
郭旭愣了愣,笑道:“你不说,我还真不知道。”
郭冕在旁淡淡道:“你自然是不知道的。林觉,你不用顾忌,写的比我好也没什么。论文才,我不如你,我心里自是知晓,不用讳言。”
郭冲点头道:“冕儿好心胸。林觉,这么着,光是写新年应景之作,对你恐没有什么难度。朕希望你写出我大周新气象来,不仅应景,而且要有对新的一年我大周新气象的期许。你可以么?”
众人都傻了眼,皇上这要求太高了,本来口占应景之作便已经很难了,偏偏要加上这么多的噱头来。这可是难为人了。
郭冲确实有些难为人的意思,不过在他看来,林觉是去年的新科状元郎,自然不能随随便便的写一首了事。所以他要加大难度,考验一下这状元郎的成色。虽然林觉的诗文,特别是科举时写的《六国论》和《赤壁赋》已经是辉煌文章,早已证明了实力,但郭冲还是想考验一下他。
林觉知道无可推辞,索性朗声道:“臣遵旨。”
“好,开始吧。”郭冲叫道。
林觉缓缓踱步,只走了两三步,林觉便拱手道:“臣有了。”
“哦?这么快?”郭冲笑道:“念来听听。”
林觉缓缓吟道:“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众人静静的没出声,倒是卫太后鼓掌道:“好诗,好诗,哀家都听懂了,应景的很,这不正是说新年放爆竹,贴对联么?喜庆,热闹!”
“是啊,太后说的很是,妾身也听出来了,正是说的这个事儿呢。确实喜庆。”袁皇后附和道。
郭冲却有些失望,这诗浅显的很,虽然应景,但却离自己的要求相差太远。状元之才,便只得这四句诗么?
“林觉,没了?就这四句?”
“启禀圣上,就这四句。”林觉躬身道。
“好是好,写的也应景生动,然而……太过浅显了吧。朕要求的你好像没做到啊。”郭冲抚须道。
林觉躬身道:“臣做到了啊,此诗看似是应景辞旧迎新,实则是为陛下正在进行的宏伟大业而作。陛下正授命条例司戮力变法,革旧鼎新。这便好比一声惊雷响彻大地,破旧的革除,以新法代之,新的一年,不但千家万户焕然一新,朝政也会因为变法而焕然一新。这便是‘新桃换旧符’之意。看似是辞旧迎新,臣写的却是变法之事,革故鼎新,大周新年新气象之意。”
“啊,原来如此。”众人发出恍然大悟的声音。
郭冲也一脸的恍然,默默将这四句是诵读了数遍,大声笑道:“果真如此,朕居然没品出来。哈哈哈,好诗,好诗,确实是有这层意思。朕错怪你了,看来朕是该多读书了,这可不闹了笑话么?”
郭冕笑道:“父皇,这可不是父皇读书少,而是林觉的这首诗太隐晦而已。这四句全是写实,毫无情绪,教人如何解读?他不说,没人明白。便是圣人在世,怕也无法联想。”
林觉也笑道:“大皇子说的是,确实太过写实。这是臣的错,倘若再能续四句,表达出延伸的意思来,便不会这样了。”
郭冲摆手笑道:“不加了,不加了,这四句正好。加了反而不好。现在朕知道这内中之意了,朕越来越喜欢这首诗了。过几日得将这首诗给严正肃和方敦孺瞧瞧去,他们也必是喜欢的。林觉,你果然没让人失望。朕赏你一杯酒,与朕同饮。”
内侍捧了一杯酒下来,林觉忙接过,和郭冲共饮而下。郭冲放下酒盅道:“将林觉的席位调到首席来,那么远怎么说话?下次安排席位,可不能安排那么后。这可是状元郎呢。”
……
位于西侧的另一个庭院中,另一场新年宴席也正在热热闹闹的进行着。只不过此处都是皇家女眷,妃嫔公主,王妃郡主,以及一些皇亲国戚携进宫来的家眷。
主持这女眷宴会的是两位贵妃,一位是备受荣宠的梅贵妃。她是二皇子淮王郭旭的生母,也是当今宰相吕中天的女儿。另一位是容贵妃,她也是郭冲最为宠爱的妃子之一。可以这么说,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容贵妃在郭冲心目中的位置甚是比梅妃还高。因为这容妃是卫老太后的侄女儿。在某一个时间段,容贵妃甚至有取代皇后袁氏的势头。
不过,世间之事往往冥冥中似乎都有定数。袁皇后生大皇子,人又贤德淑仪,为百官所尊崇。即便她出身一般,只是官宦之女,但郭冲登基之后,便被百官推为皇后。吕中天的女儿吕梅是侧王妃,生二皇子郭冕有功,被封为梅贵妃。而侧王妃容妃也曾生过一子。说她一度有取代皇后之位的机会,那是基于容妃之子活着情形下所言。倘若容妃生的三皇子能活到郭冲登基的那天,那么皇后之位恐怕非卫幼容不可。只可惜,三皇子郭昊年幼夭折,这一下便彻底断了她成为皇后的可能。即便有太后为后盾,但后宫之中一个不变的铁律便是母凭子贵。没生皇子的统统都得往后站。为皇上生下子女的那便等同于战场上将士攻城掠地杀敌的功劳,后宫这个战场往往便是子宫的战场。
当然,皇上对太后孝顺,自然也不会对太后的侄女儿容妃太冷落。即便她膝下无子女,登基之后依旧册封她为贵妃,依旧是两位仅次于皇后的贵妃之一,后宫中依旧地位显赫。
此时此刻,梅妃和容妃两人一左一右的坐在上首的软榻上,面前的桌案上摆着各色的果品酒菜。两人年纪相仿,相貌也都很标致。梅妃是那种体态婀娜,风姿绰约,声音娇柔的那种。这种女子其实很多男人都喜欢。男人喜欢的就是这种媚态入骨的女子,能激起他们雄性的欲望和占有欲。容妃则不同,她相貌端庄,不苟言笑,给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或许因为是太后的侄女儿,自小便身份尊贵,自然而然生出一种颐指气使的气质。又或许此刻处境不佳,心情不好,所以脸上没什么笑容。
和林觉一样,绿舞的坐席在远远的角落里。她倒也没什么抱怨,宁愿坐在这角落不吸引人目光的地方。即便如此,她还是全程垂首,不敢抬头有任何多余的动作,生恐做错事情,说错话。这倒也可以理解,毕竟她只是个丫鬟出身,一下子放到这么个大场面中来,又是规矩众多的场合,不崩溃已经是很好了。绿舞想着的便是,赶紧熬过这宴会,赶紧随公子出宫去。
可是,这样的宴席岂是你可以一直坐在那里安安稳稳的,两位贵妃进场的时候,叩拜时绿舞便差点出错了。宫里的礼仪跟外边的礼仪不同,宫里女子要行单膝跪拜之礼。绿舞趴在地上磕头的时候,周围几名女子便发出了偷偷的嘲笑声。一名女官上前来还说了绿舞几句。宫人们都是知道这些人的身份的的,绿舞是郡马林觉的侧室,只是跟着来凑人数的,那郡马爷也不是什么重要的皇亲国戚,这些宫人们心中都明镜儿似的。所以对绿舞也敢斥责。
绿舞倒不是那么计较的人,做错了被人说两句也就罢了,只是这么一来,她的心理压力便更大了。
然而,该来的总是要来。到了众女眷上前给两位贵妃敬酒的环节。绿舞心里便一直一直的打鼓。一批一批的人上前,一批批的下来,眼看便轮到自己了,绿舞的心咚咚跳的厉害。终于两名宫人点了几名后首席位的女眷上前,绿舞也在其中。她捧着酒杯战战兢兢的跟随着几名女子上前,到了两位贵妃之前跪倒行礼敬酒。本来一切都已经快结束的时候,起身时因为太过紧张,绿舞的脚踩到了自己的裙据,整个人一下子失去重心,尖叫一声扑倒在容贵妃面前的酒案上。
这一下,满桌的酒水菜肴飞溅而起,哐当嘁哩喀嚓散落一地。这还罢了,酒水菜汤飞溅而起,容贵妃身上华贵的袍子遭了秧,连侧首的梅妃脸上也溅了数点汤汁和酒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