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妃,朕给你一次机会。郭昊已死,那种可怕的后果也不会发生了。但责任还是要追究的。你犯的是十恶不赦之罪,不但你罪无可恕,你卫家上下也不能免责。但朕可以饶恕你,只要你说出背后指使之人,戴罪立功。朕不允许身边有这样的狼子野心之人存在。你若说了,朕从轻发落。倘若抵赖到底,后果如何你自知晓。”郭冲嗔目看着容妃喝道。
容妃也是聪明人,他知道皇上这是诱供自己。自己只要说出真相来,皇上便会将梁王府铲除的干干净净。自己便是害了林觉,也害了绿舞。自己不能这么做。身为母亲,她没有给绿舞任何的照顾,反而害的她颠沛流离,沦落民间。难道自己还要害她死去不成?绝对不能。
“还不快说!”郭冲的脸在灯火下扭曲狰狞的可怕,双目带着冷厉凶狠之光笼罩着容妃。
容妃拢了拢散乱的秀发,轻声开口道:“皇上,此事乃臣妾一时糊涂所为,没有任何人指使。臣妾愿领全责,但求皇上千万莫怀疑他人。绿舞是臣妾和皇上所生,是皇上的亲骨血,这么多年来沦落民间吃尽了苦。臣妾只希望皇上能善待于她,能爱护她照顾她。臣妾犯下大错,自知罪无可恕,唯一一死以恕。臣妾悔不当初做出这等糊涂事来,辜负了皇上隆恩。哎,说这些已然无用。臣妾祝愿皇上身子康健,永享安乐。祝愿我大周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国祚万年。臣妾……去了!”
容妃说罢,猛然身子跃起,一头撞向桌案一角。郭冲早听她言语奇怪,神色有异,心中有所防备。百忙中一脚踹出,容妃哎呦一声身子横飞数尺,摔落于地爬不起身来。头没有撞到桌角,却被郭冲这一脚踹的不轻,腰腹疼痛难忍,美丽的面孔扭曲了起来。
“贱人,你想一死了之?没那么容易。”郭冲口中喝骂着,心中却有些发软。这么多年来,自己和容妃之间相敬如宾,从没有重话说她。谁能想到今日竟然是这等局面?另一方面,容妃的自杀行为也让郭冲开始怀疑自己的念头。是不是容妃当真只是一时的糊涂?她压根也没意识到此事的严重性?只是为了后宫争宠而做出这等愚蠢之事?
自己虽然觉得事情必有蹊跷,但毕竟之前的一切都是猜测,并无真凭实据,一切还需证据的支持。况且,要想查清此事,还需从容妃着手。此刻逼死了她,便无从知晓事实的真相了。
容妃挣扎着从地上起身,口中发出痛苦的呻吟,郭冲心中也是有些不忍。自己可以因为罪行杀了她,但毕竟夫妻多年,却无需折磨她。他想开口问候一句,但却又忍住了。郭冲告诫自己,容妃所为,罪大恶极,自己岂能心软。
“容妃,你老老实实的告诉朕,你是否对朕不忠。你嫁给朕之后,是否跟那陆非明还藕断丝连,是否做出不守妇道之举?你说的那绿舞到底是不是朕的女儿?”郭冲放缓了语气,沉声问道。
容妃捂着腰腹苦笑道:“皇上,这么多年了,这是皇上一直的心病吧。皇上既不信臣妾,当初为何又要娶臣妾?娶了臣妾,又为何一直不信臣妾?臣妾和皇上新婚之夜,皇上便问臣妾自己和陆非明的关系,皇上可知道臣妾心里有多么的慌张和不安么?臣妾嫁给了皇上,皇上却怀疑臣妾,臣妾没有一丁点的安全感,生恐哪一天会被皇上抛弃。臣妾之所以做出那样的选择,很大的原因便是因为皇上对臣妾的态度使然。臣妾不想被皇上冷落,臣妾不想每天空守冷宫却得不到皇上半点慰藉。臣妾只能为自己的将来打算。”
“一派胡言,你自己做的这等大逆不道只是,反倒怪起朕来了。当年你和陆非明之事京城之中人人知晓,你二人已有婚约。我郭氏皇族岂会娶不洁女子?倘若不是太后撮合,朕岂会娶你?既娶了你,你便需对朕忠贞不二。朕的要求难道过分么?”郭冲斥道。
容妃点头叹息道:“臣妾不是怪皇上,只能怪造化弄人。但臣妾可以告诉皇上,自打嫁给皇上那天起,臣妾和陆非明便再无任何的私情。臣妾和陆非明之间清清白白,臣妾从未做过不忠于皇上之事。此事天日可表,皇上信也罢,不信也罢,臣妾却只是这句话。臣妾死都不怕,又为何在这件事上撒谎。”
“然则你为何又将陆非明之子换来假冒朕的儿子?这还不是藕断丝连是什么?为何不是别人,而是那陆非明之子?”郭冲冷笑道。
容妃轻叹道:“倘有别的选择,臣妾也不会找他。一来……陆家生子的时间和臣妾相差不到两个时辰。二来,陆非明……对臣妾……余情未了。他愿意为我做任何事。我让他做这件事,他绝对不会说出去。绝对会为我保密。这便是原因。”
郭冲怒道:“这么说你是利用他对你的爱意。这陆非明好大胆子,居然还敢对你有非分之想。朕当年便想除了他,可朕没那么小心眼,便放过了他。你利用了他,便能心安理得么?朕不信你没给他什么好处。”
容妃轻声道:“陆非明已死,皇上对他何必如此耿耿于怀。陆非明和臣妾之间真的没有皇上想象的那么龌蹉不堪。陆非明也不是皇上想象的那种人。他对臣妾是真的喜欢,却无任何龌蹉念头。他只是个纯情的书呆子罢了。臣妾利用了他,臣妾不是一个好女人,臣妾不但利用了他,欺骗了他。臣妾……还……还杀了他。”
“什么?陆非明的案子原来是你做的?”郭冲惊愕问道。
容妃苦笑道:“是,是臣妾所为,臣妾杀了他。因为臣妾害怕了。郭昊一天天的长大,皇上您对郭昊的相貌似乎有了疑惑。皇上也暗中派人去查我和陆非明的关系,郭昊生的越来越像陆非明,我担心皇上迟早发现端倪。陆非明也害怕了,他后悔了。我要他保全他人自杀,他不肯,他说他做错了事,对不住他的妻儿。他要回头陪伴他的妻儿了,他不肯为我牺牲。我一时情急,担心此事败露,于是我便杀了他。陆非明一死,皇上也不用担心我和陆非明有什么瓜葛了。这件事也将永远没人知晓。那天晚上,我命人将他杀死在长街之上,放火烧了他的宅子。是我干的。我承认。我罪大恶极,又何必不承认这件事。”
容妃面色枯败,回忆起当年的事情,她的面孔扭曲着,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和自责。无数次噩梦之中纠缠她的这些秘密,今日终于能说出来,却也有了一丝释然之感。
“好狠毒的妇人,朕竟不知你如此狠毒。利用了陆非明,却又杀了他。陆非明真的可怜,竟落得如此下场。朕真替他不值。”郭冲不可置信的摇头叹息道。
容妃冷笑道:“皇上之前还说想杀他,现在又同情他了。臣妾不过是做了皇上想做的事情罢了。皇上又何必说这样的话。臣妾以前是个不谙世事的女子,但后来臣妾自己都厌恶自己了。没法子,臣妾一步走错,步步皆错,那也没什么好说的。臣妾此刻只想一死以赎清罪过。但愿这一切不要报应在绿舞身上。皇上,臣妾再一次恳求您,臣妾死后,皇上要善待绿舞。她跟此事毫无干系,她也是受害者,受了很多苦。皇上倘若能善待她,保护她,臣妾便死而无怨了。”
郭冲冷声道:“这话不用你说,倘若此女是朕的女儿,朕自然会好好待她,倒也不用你来恳求。你若真是爱惜她,当初又为何做出这等绝情大逆之事?现在说这些,你不觉得亏心么?朕这便去命人叫林觉携那绿舞进宫,朕要证实她是否是朕的女儿。另外,这个林觉……他应该是知情的,朕要问问他,他的忠心何在?为何替你隐瞒此事。你们一个个自诩忠君,到头来朕却是被蒙在鼓里的那一个,嘿嘿,朕被你们一个个的当猴耍。可悲啊可悲!”
容妃张张口,有心替林觉辩解几句,但却又聪明的闭了嘴。此时她没有任何资格为他人辩护,越是为他人辩护,则越是会让郭冲反感,以为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勾结,效果会适得其反。与其如此,还不如闭嘴。再说,以林觉的才智,当会为自己辩解的,倒也不用自己操心。
……
林觉和绿舞进入荣秀宫的那一刻便感觉到了不对劲。门口十几名侍卫把守倒也罢了,院子里更是侍卫云集,一大群宫女和内侍被一帮侍卫押在西北角廊下,像是一群惶惶不安的小鹿。
见此情形,绿舞惊慌不已,攥着林觉的手心里全是汗。林觉表面镇定,心中其实也极为紧张。那件事东窗事发,皇上现在一定极为震怒。不知道容妃现在怎样了,不知道皇上到底要怎么处置相关人等。更担心的是容妃会不会供出调包计的始作俑者梁王爷来。倘若容妃说出了这个秘密,那这一次可就天翻地覆了。梁王府将毫无疑问的会倾覆,相关人等难免一死。这等事不仅是欺君,更是谋逆,必是人头滚滚,血流成河了。
而自己,是必难幸免的。虽然自己跟这件事其实关联不大,但自己确实是知情不报,盛怒之下的郭冲会自动将自己化为和梁王府一伙的,受牵连是肯定的。
林觉其实很是无奈。自己一直小心翼翼的避免重蹈上一世的覆辙,但似乎有一种无形的力量一直将林家往死路上拉,实在有些怪异的很。上一世王府颠覆的原因林觉一直不太清楚,当初王爷冲动杀了康子震的时候林觉以为那是导火索,但现在看来其实并不是。也许正是眼前这件事才是真正导致王府颠覆最大一劫。林觉暗自告诫自己,一定要小心应对此事。今日之事其实极为重大,搞不好前功尽弃,所有的努力都化为泡影,重新被前世的命运所掌控。
众人来到皇上和容妃所在的春阁之外,钱德禄进入通禀,片刻后出来朝林觉点了点头,低声道:“林大人要小心应付啊。”
林觉躬身点头,今日钱德禄的表现让林觉觉得有些奇怪。自己将钱德禄认定为皇上身边的眼线,但今天钱德禄却对自己似乎很照顾,并不像一个吕中天安插的眼线所为。但此刻林觉无暇去考虑这个问题,当即整整衣冠,带着绿舞从内侍掀开的帘幕进入屋子里。
进门那一刻,林觉一眼便看到容妃站在角落里蓬头垢面满脸泪痕的样子,屋子里也满地狼藉。而郭冲正满脸铁青端坐在桌案之后。林觉知道,一切都已经是事实。钱德禄没有撒谎,事情真的爆发了。
容妃见到林觉和绿舞进来,嘴巴蠕动了一下,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