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宗庵是元焘心腹,云溪丝毫没有觉察出异样,反而问他:“是即刻就走吗?”
宗庵躬了躬身子回答:“王爷原话是‘越快越好’!”
他低着头,眸亦垂下,在云溪、凌翠和杜伯三人谁都未曾注意的时候,眸光闪烁,对云溪道:“王爷说春耕虽是重祭,但此次会去城郭锄地通渠,王妃最好找件寻常百姓家穿的粗布衣裳方显得朴素些。”
然后抬了抬眼,看了看云溪身上的衣服,言语间亦有些闪烁:“以小人之见,王妃若是实在找不到合适的,您现下身上穿得这件颜色虽然过于素净,却也是使得的。”
云溪低头,见自己身上襦裙颜色缟素,恰好是来北邺前母后连夜缝制的一件孝衣,不禁眉头微蹙
宗庵见状连忙改口:“王妃若有别的衣裳,还请即刻更衣。”
云溪旋即回房换了一身衣裳,却是一时疏忽,将那晚去清溪河畔只穿过一次的布衣穿上,想了想,又将轻纱斗笠戴上,这才随宗庵登上马车。
是你
遥遥城郭人声鼎沸,云溪大老远就看见方泽坛巍峨耸立,各色旗帜颜色鲜明,祭坛也已经装点好,只等着邺皇驾到,祭天仪式开始。
她走下马车,一眼望见方泽坛前黑压压地站了数不清的人,宫室女眷好像集中站在前面,排成两列。
有个满脸褶子的老内监急得火烧火燎,一看见宗庵就埋怨:“怎么才来!再迟圣驾可就要到了!”
宗庵赶紧陪笑着塞了几锭银子过去:“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还请黄公公留着吃酒。”
老内监见钱眼开,掂了掂分量,从腰间摸出另一小块银子丢给旁边一个小内监:“还不赶紧领着王妃过去?”
转而又看了看云溪,轻咳两声:“春耕重典,王妃这件斗笠,怕是不便戴进去。”
云溪只好摘下斗笠,两名内监看见她的脸,明显都怔了一下。
旋即,双双恢复如常。
小内监引着云溪要往最前面走,声音尖尖细细地捏着嗓子低声道:“王妃乃南朝公主,又是大皇子妃,身份尊崇,位置在最前面。”
云溪秀眉微蹙,和他商量:“我既是来迟了,麻烦别人特地让出位置总是多有不便,要不就站在最后。”
小内监犹豫一下,见云溪坚持如此,便回去复命。
这时前面的人听见动静,蓦地回头,正好和她前脸对后脸。
一时间,空气彷如凝滞!
云溪从对方陡然睁大的眼眸里,清楚地看见此刻的自己——她的脸,一半白皙如常,一半殷红似血,好像是被人从中间硬生生劈成两半,面目狰狞,就像是庙宇里手舞足蹈的山鬼,骤然撞见,直教人觉得恐怖!
那女眷立即惊悚地尖叫起来:“救命啊,有鬼!”
云溪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就看见眼前身影晃动,那女眷已经下意识地拽着旁边人的胳膊,惊恐地看着自己,连连往后退去。
其他女眷们有胆小的,也跟着尖叫。
一时间,整个方泽坛混乱成了一团。
云溪秀眉微蹙,向前跨出一步,解释道:“我是人,不是女鬼!”
那些女眷们哪里肯信,一起尖叫着往后又退了退:“你,你别过来!”
她们之中,有一个人没有动,有胆儿大的赶紧扯了扯她衣袖:“乐平王妃,你有孕在身,当心惊着胎气!”
原来这个不怕鬼.神的,正是杜芊月。
杜芊月看着云溪勾唇一笑,指了指她脚下的地,笃定地说:“青天白日,天子出巡,妖魔鬼怪岂敢作怪?她是人,不是鬼。不信你们瞧,那边地上有影子!”
女眷们顺着看过去,只见皓日当空,一团黑影依附在云溪脚下,正是她的影子。
一时间,剑拨弩张的气氛终于缓和,女眷们不再害怕。
然而杜芊月却在这一瞬间认出云溪的身形和衣裳,目光紧紧盯着她,露出一抹狐疑:“你是?”
云溪只好尴尬地冲她颔了颔首:“我是泰平王妃。”
杜芊月登时色变,紧紧盯着云溪,目光中立即多出几分冷意,一字一句道:“芊月不识,姑娘原来竟是皇长嫂!”
对此云溪也有些无奈。
怪只怪,她的北邺话是路上向和亲使现学的,并不纯熟,是故杜芊月一听就知道她便是那晚在清溪河畔拂她情面的人。
此时众女眷们听说云溪是泰平王妃,全都不约而同偷偷打量她,云溪时不时能听见一句半句 “天哪,她竟是……”“平京第四绝”之类的话传入耳内,一时颇为无语。
正腹诽着,云溪眼角余光忽然瞥见杜芊月脚下一滑,往侧后方摔倒。
她下意识伸出手就要去扶杜芊月,谁知手还没有碰到杜芊月的衣衫,杜芊月却忽然捂着肚子开始大声叫痛!
负责值守的胡太医被喊了过来,诊过脉后,中年太医捋着胡须迟疑了好半天,方道:“乐平王妃腹中胎儿没有大碍,但脉象不稳,方才她可曾受过什么惊吓?”
反击
这话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令云溪再度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
她听见有人压低了声音说:“乐平王妃肯定是刚才被,被,被……”
说话之人看了看云溪,见她正目光犀利地盯着自己,登时被她的气势所威慑,吓得噤声,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吓到了!”
云溪目光死死盯着,盯得那人不敢抬头,往后退了退偃旗息鼓,方才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