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见来人是个穿着白衣的年轻女子,月光朦胧,照在她裙衫上如蒙了层薄雾,雾气中只见那目色幽深,瞳中光彩隐隐流转。
白素伸手,五指抻张,一股巨力从掌心脱出。
德清顿觉胸口一窒,天旋地转眼前发黑。待他眼前再次复明之时,剑却已经到了对方手中,不由得大惊。
白素横剑在胸,左手双指轻轻从剑身抚过,月光下凌云剑锋芒更显清冽。
德清正自惊疑,却见她抖开手腕,剑尖朝前,眼光直逼自己。
那意思仿佛是,你不懂剑,本座使给你看,何为真正的剑。
刹那间,白色的影子身若惊鸿,剑似云展,旁人尚且看不分明,那凌云剑已抵入德清胸口半寸。
这一切发生得实在太快,连血都不曾来得及从德清体内喷出。
谢冰卿在一旁浑身发抖,彻底看傻了眼。
白素始终缄默不言,德清含着一口血,看她那眼中的冷漠神光,分明是一种视杀人如割草芥的神态,脑中忽然想起近几年江湖上的传闻——
“你,你是剑宗……”
白素运劲一送,长剑顿时穿透德清左胸,没有让他说下去。
鲜血彤云般喷出,溅了白素一身,也同样溅了谢冰卿一脸,腥味在空中迅速蔓延,东边城门处,马蹄声由远而近。
两女回头望去,却是程放策马赶来。
☆、同床共枕
016
白素立时将那剑往外一送:“拿好。”
眼看凌云剑塞到自己手中,谢冰卿双手颤抖,瞠目看那血珠子顺着剑身一滴滴落在鞋面。
不远处,马蹄声越催越近,白素衣袂一展,掠至槐树枝丫高处观望。
只见那程放滚鞍下马,见到德清尸体,一脚踢开;俯身来探那韩攻鼻息,她心中也跟着焦急。
再看程放眉宇间神色一松,伸手在韩攻身上点下几处穴道,左掌在他后背缓缓推捋,输入真气,白素这才放心。
不多时,韩攻睁开眼睛,面色苍白如雪,长吐一口气。
他纤长的羽睫仍是垂着,余光看见了程放,低声嘟哝了句:“他妈|的,怎么才来?”又左右四顾,看见那德清尸体,顿时怒不可遏:“死贼秃,老子非多斩他几段不可——剑呢?”用力抻腿,却疲软下去没有踢着。
谢冰卿看他苏醒,哇地扑将在他脚边,哭出声来:“表哥——”
她手里还握着凌云剑,韩攻见了一愕:“你?”又看那德清身上剑伤,和谢冰卿满脸的血迹,不由得诧异:“看见援兵,悄悄跑去找人便是,大吼大叫作甚?”话没说完,又多咳了几口血。
谢冰卿看了,一时间胸中酸楚至极,哭着扑到他怀里,叫了一声:“表哥!”心中无比悔恨自己和他斗气的种种。这一扑又撞到韩攻肩伤,痛得他身子一噤,她急忙弹开,将他抱在怀里,眼泪却不住地往下滴。
“你杀了德清?”韩攻力气虚浮地问。
谢冰卿一怔,眼看着他枕着自己的腿,目似秋水,极为动人,念及表哥素来眼高于顶,何曾这般温和地同她说过话,不由得心中一虚,颤声应道:“……是。”
话虽然回答了,可是心里却害怕,不由得抬起头来,刚好对上程放那锐利似电的眼神。
谢冰卿心里一惊。谎话说出便已经无法改口了,可是刚刚他策马过来,不知道有没有看见那杀人的白衣女子?心中慌乱已极,又不敢回头去寻找那白衣女,生怕引起程放的注意,只得赶紧低下头去,抱紧了韩攻。
风声漫过,河畔树影摇晃,程放欲言又止。
他站起来,眼睛却从谢冰卿脸上移开,落到对面的古槐上。
树干后,有一片纯净的衣摆被风吹起,露出了隐秘的一角,树冠筛落了月光,阴影里站了个模糊的影子——如雾里看花,极不分明。
就似他刚刚打马过来,依稀看到了一条白色的人影倏忽来去,手擎凌云,刺入德清胸膛的瞬间。
他原本可以第一时间出手襄助,可是一来相距太远,而来那人身法奇快,顷刻便间杀人红尘中,他一时惊诧,竟放慢了速度。
他死死盯住那条身影。耳后传来了大批纷乱的马蹄之声。
今夜正值骑都尉谢惟亲自巡城,得闻有人闹事,他新官上任岂容辖区起乱,便立刻引兵前来,一看却是那越狱的德清和韩攻等人,立即命人收拾当下。
程放立在原地一动不动,他此刻仍然绷紧着,三根手指按在剑鞘上。
他甚至提起脚步,想要走过去一探敌友。
忽然地,那人影一闪,从阴影中现身,同他打了个照面。
女子容色幽沉艳丽,骨媚神清,一对凤目斜飞直入鬓角,风吹动着素衣白裳,周身如现寒宫玉阙,气态冷不可侵。
程放隔着人群同她对视,一时间不由得狐疑。
边上谢惟指挥衙差们抬走尸体,又一起七手八脚来搀扶韩攻,还催问程放:“程贤弟搭把手……程贤弟,程贤弟?”
他刚要开口,却见那女子忽举右手,臂上血迹犹在,却竖起食指,放在了唇边。那意思是要他噤声。
谢惟有些奇怪地顺着程放目光看去,那庞大的槐树树冠下却天清月朗,空无一人,只有枝丫在月光下摇晃。他摇摇头,继续搀扶韩攻朝前走。
程放帮着谢惟把韩攻托上马背。韩攻捂着肩膀,仍然口中咒骂德清不绝,不住地喊痛叫嚣要求鞭尸。
等程放再度回头时,却见那树干背后躲着的女子再次现身,目光隐动,似是表达感谢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