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燕也正式从开封府调到武德县担任捕头。
这项调令对于很多人来说都是不可理喻的,因为身为开封府的捕头,那是何等威风,可是云燕却愿意到怀州府下面一个小小的武德县来担任捕头,这在很多人看来一定是发疯了。但是云燕却不这么认为,她看中的是能跟在卓然身边学本事。
卓然担任主簿兼县尉,主簿有很多文案工作需要打理,虽然他有六房书吏起草,但是需要他审稿核定,好在他已经承继了那小县尉的古文知识,处理古代公文找到窍门后倒也轻车熟路。
这天,卓然正在签押房处理公务,忽听得衙门前面大堂传来登闻鼓咚咚的急促鼓声。
登闻鼓是衙门口立着的一面大鼓,是专门给情况危急或者无处鸣冤叫屈的百姓用的。敲响登闻鼓,知县就必须立即升堂问案,查清冤屈,作出处断。但如果不是紧急情况,也不是无处鸣冤叫屈,则虽然仍会受理案子,但擂鼓者会被处罚。
因为正常案子应该走状告途径,直接写状子告状就可以了。
所以听到登闻鼓响,卓然吃了一惊,赶紧放下笔,站起身,快步出来。登闻鼓响,知县必须升堂。作为负责刑狱的官员,卓然也必须到场,因为登闻鼓绝大部分情况下都会与他分管的刑狱有关,他必须到场协助知县老爷查案。
卓然带着小厮郭帅,快步来到大堂前,云燕和南宫鼎两位捕头已经带着捕快到了这里,因为如果是紧急事件,知县老爷会发出令牌,需要他们马上出动处理。
庞知县也是在签押房中批阅公文,听到登闻鼓响,忙不迭放下笔,一边往外走一边哆嗦,不知道这又是有了什么大事发生。
这两天眼睛皮老是跳,觉得就不大对劲,这不,果然灵验了,只希望不要是什么命案才好,不然破不了可就麻烦了。
不过想到卓然上次侦破的案件非常漂亮,他心里又多了些希望,毕竟如果真的是发生了命案,若卓然很快能侦破,将罪犯绳之以法,也是因祸得福,是自己政绩的一个闪光点。
他患得患失快步来到大堂后面。几个衙役已经候着了,帮他整了整衣冠。然后他才放慢了脚步,摆出一副威严的样子,踱着方步,从后堂绕过屏风暖阁,出现在了大堂之上。走到了长条几案后面端坐下来。
台下两边衙役手持水火棍齐声吆喝“威武——”声音震天动地。
登闻鼓响,不少在衙门中办事的百姓也都跑来瞧热闹,加上衙门的一些衙役和书吏,竟然将公堂外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的,一人人都伸长脖子瞧着,想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
只见一个头上歪戴便帽,身穿青衫,尖嘴猴腮的仆从,手里攥着登闻鼓的棒槌,站在月台之下等着传唤。
有人认出,他就是一年前刚刚从京城国子监告老还乡在武德县定居的原国子监司业王大人的贴身仆从,人称猴哥。
国子监司业相当于北京大学副校长,是正六品的官,可比知县老爷大多了,虽然人家退隐了,但是庞知县可也没敢怠慢。
一见是他,庞知县便有些脑袋发懵,心想,他们家可千万别出什么事。牵扯到这些退隐的高官,是庞知县最不愿意的,这些人虽然不在原来的官位了,但是脾气却比在位的时候更加暴躁,性格也更加怪癖敏感。总以为别人因为他退隐了之后就瞧不起他。即便是正常的一句话听在他们耳中,或许就成了讥讽,于是便要大发雷霆。
庞知县惊堂木一拍,叫道:“将擂鼓之人带上堂来。”
猴哥赶紧快步来到堂前,撩衣袍跪倒:“请老爷做主。”
庞知县捋了捋下巴上稀稀落落的胡须道:“有何冤屈,尽管说来。”
“我们老爷最宠爱的小妾玉香不见了。”
一听这话,围观人中知道登闻鼓规矩的都发出了一阵哄笑。——人口走失在古代算不得什么惊天要案,更不能够随便敲登闻鼓,如果不符合擂登闻鼓要求随便乱敲,是要被处罚的。于是人人都伸长了脖子,想看庞知县如何处断。
庞知县一听这话,气得鼻子都歪了,心想,小妾不见了你就来敲登闻鼓,害的我吓得差点尿裤子,我还以为发生什么天大的事呢。
要是换成其他人,庞知县便会立刻下令先打上二十棍,然后带他去户房登记失踪人口,因为人口走失不属于可以擂登闻鼓的范围。
这家伙也太过小题大做了,不过谁让人家是堂堂国子监的司业呢,或许自己看来是小事,在人家眼中就是大事。这小妾应该便是这位老司业的掌上明珠心肝尖上的肉,现在不见了,当然会跟丢了魂似的,焦急之下,竟然叫仆从直接敲登闻鼓,让自己帮他找小妾。
庞知县简直哭笑不得,却又不便发火,于是便沉声说道:“她是如何走失的,你且说来。”
“三天前的中午,吃过饭后,玉香姨娘说上街逛逛,也没带丫鬟,自己出去的,就再没回来。整整三天,我们老爷把府上的人都派出去寻找,到处都找遍了也没找到。怀疑她肯定遭到了毒手,所以老爷这才叫小的来敲登闻鼓,请老爷帮忙寻找,求老爷做主啊。”
庞知县用手揉了揉因为生气而紧绷的脸,使得自己表情尽可能松弛。又使劲吞下一口气,这才缓缓说道:“本官知道了,你到户部登记一下就行了。如果有什么消息,本官会尽快着人告诉你们老爷的。”
随后抓起惊堂木,正要大叫退堂,忽听得猴哥急声说道:“大老爷,我们老爷怀疑玉香姨娘是被奸人所害,这才敲登闻鼓啊。人命关天的大事,大老爷也置之不理吗?”
庞知县耐着性子道:“你们怎么知道你们姨娘是被人所害,有何依据?”
“我们姨娘貌美如花,又是外乡人,在本县乃至本州都没有亲戚朋友,怎么可能一个人外出三天不回?加之姨娘平素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天在家中刺绣读书,也从不与人结怨。所以我们老爷怀疑,她肯定是被奸人掳去了,还请老爷做主,派人搜寻,感激不尽。”
庞知县心想,谁知道你们老爷买的这小妾什么来头,说不定是江湖上的骗子,弄个仙人跳什么的。嫁到你们老爷家,换一大笔彩礼,过上些日子再偷偷跑掉,这种事多了去了。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人家的确是黄花闺女,清清白白的人家,到你们老爷家受不了你们奶奶的那份气,拈酸吃醋的欺负人家,一气之下离家出走,那也是有可能的。
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若是这些,就算想管也管不了。不过这些都是猜测,也不能拿这些猜测跟这位国子监司业去说。
这件事该怎么办,庞知县还有些拿不定主意,按道理不该管,可是对方到底是退隐的高官,又敲了登闻鼓,那么多人都看着。自己要是当众驳了他的面子,他脸上不好看,只怕将来会给自己在背后穿小鞋,这种人的人脉很广,指不定哪天人脉就到自己头上来了。
有心要管,又不知该如何管起,正沉吟间,眼珠一转,看到了坐在一旁的交椅上,正眼观鼻鼻观心,如菩萨一般的卓然,心里顿时有了主意。
卓然听说是小妾走失之后,也觉得这种事实在小题大做。因为古代交通和通讯都极其落后,三天不联系是再正常不过的。谁知道这小妾跑哪去了,说不定看上了哪个小白脸,跟人家幽会,不肯回来,也有可能。只要没有证据证明她已经被谋害,衙门对这种事那是有心无力的。所以卓然也完全是一副老僧入定的样子,不想插手。
没想到,庞知县居然把目光朝向他,这让卓然马上感觉到,庞知县想把皮球踢到他身上了。这时候他就算把脸扭过去,庞知县也会把皮球踢过来的,倒不如主动一点,于是迎着庞知县的目光,带了一个灿烂的微笑,分明在说:“请出招吧。”
庞知县也投了一个欣慰的微笑:“卓大人,既然这件事情有可能涉及到谋杀,那就属于刑案范畴啦,该当你来管,人口走失属于户房的事,你现在身兼主簿一职,也是你该管的。你意向如何呀?”
卓然心想,你在公堂之上给我派活,我能拒绝吗?我要拒绝,那你老脸岂不是太难看了。起身拱手施礼道:“卑职领命,卑职一定尽力找到玉香姨娘,还给王司业大人的。”
庞知县很满意的点点头,对那猴哥说道:“你下来之后,去找卓大人,他会安排人手帮你们老爷找他姨娘的,退堂!”
说罢,惊堂木啪地一声响,站起身,袍袖一拂,转身走进了后堂。原本想看热闹的百姓和书吏们,见没得热闹看了,也就各自散了,只有猴哥眼巴巴的瞧着卓然,一脸焦急。
卓然道:“行了,你跟我签押房来,详细说说你们姨娘的长相,有可能去了哪里。”
卓然想摆个架势,随便派人出去找找,至少有个样子,便也可以交差了事,他估计庞知县也是这么想的来着。
二人来到签押房坐下,猴哥详细描述了那玉香的模样,听起来模样的确俊俏。至于可能去了哪里,猴哥抓耳挠腮,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反复的说着:“玉香姨娘很少出门,除了要去买刺绣的针线,平素几乎不上街,连胭脂水粉也都不会上街去买,因为她是天生丽质,几乎用不到这些东西。”
卓然道:“那好,她去过的地方我们都派人去问问,看看有什么线索,除了去刺绣作坊之外,她还去过哪些地方呢?”
“还去过城外的玄武观,是跟老爷一起去那上香的。对了,她还去过城外的翠竹林踏青,也是跟老爷一起去的。单独去的,除了刺绣作坊之外,还有就是书坊了,她有时候会去那里挑一些喜欢的书回来看。”
卓然心想,一个姨娘居然还爱看书,看来这女人如果不是特别会做戏,那就应该是个大家闺秀,书香门第。
卓然把玉香有可能去的地方都记了下来,然后当着猴哥的面把南宫鼎等人都叫了来,让他们带人到各处去查访,也带人到各路卡去问问,有没有这样的人经过。
眼看卓然作出了安排,并将捕快和马步弓手派出去寻访去了。侯哥连忙拱手说:“卓大人如此重视,等到姨娘找回来,我们老爷一定会登门拜谢卓大人。”
“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