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衡竟笑了起来,伸手拭干奚娴面颊的泪珠,而奚娴呆呆凝视着她,似乎被吓得不清。
嫡姐捏捏她的面颊,柔缓轻笑道:“傻姑娘,说甚么都信。”
奚娴才知道,自己是被嫡姐耍了,她或许真的没想过要取代太子,但同时又有些发自内心的不安。
可是嫡姐想要怎么替代太子?杀了太子,自己当女皇?
怎么听都离奇得很,叫人难以置信的同时,又觉得荒诞离奇到可笑。
于是奚娴并没有在意,可是跟着嫡姐走出佛堂,她才发觉自己还有许多事情没有问询,可是全被嫡姐的冷嘲锐利之言,给搪塞了过去。
奚娴没问出个所以然来,自己倒是哭得满脸是泪。
她看了一眼嫡姐的背影,挺直而高挑,带着与生俱来的孤傲。
嫡姐应当不是故意的,至少奚娴是这般认为的。
可是说到这个地步,奚娴也不愿意再与嫡姐讨论关于太子的话题了。
奚娴觉得,忽略嫡姐一些过激可怕的言辞,其实嫡姐还是个好人。
想到这里,奚娴也觉得有些对不住自己了,怎么可以那么宽容?只要是有点儿好处的人,她都能拼了命把人往光明的地方想,难道就不累、不勉强么?
她甚至怀疑嫡姐的人格是有问题的。
无论什么事正常人的看法永远与她不同,而嫡姐并不消极,只是会从截然相反的另一面看待一切,极端而带着邪意。
奚娴丝毫不怀疑,如果嫡姐不是个女人,没有被困在深闺里,在这样以男人为尊的年代,奚衡一定会是一个不择手段、冷酷无情的男人。
奚娴想起嫡姐的样貌,还有若有似无勾唇的阴冷模样,便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只是奚娴却决定,要忘记这一切,因为嫡姐对她有恩情,更是唯一能理解她重生经历的人,所以即便嫡姐的性格有些病态偏执,却并不能因此而否定了她。
身为嫡姐的亲人,她更应该做的是包容和感化,而不是吓得躲躲闪闪,弃恩情于不顾。
重生一次,奚娴本想要做个恶毒的人,可是兜兜转转,却仍是发觉自己做不到,做不到那么冷血自私,可以往对自己有恩的同路人身上插刀子。
她小步小步上前,一把拉住嫡姐的袖口,小心翼翼地探视着嫡姐的神情,才抿嘴笑起来。
小姑娘眼尾红红的,依靠在奚衡手边,小声道:“姐姐,你方才可吓到我了,以后可不可以不要这样?”
嫡姐继续往前走,没有放缓的意思,奚娴便只能小步小步很快地跟着,又捏着嫡姐的袖口软软扯了扯,似是猫咪一般瞧着主人。
嫡姐沉默着,停下步伐,终于伸手把她抱在怀里,慢慢摩挲着奚娴乌黑的长发。
奚衡温柔的时候,一双眼眸里透着属于少年人的清透干净,让奚娴觉得面前的是个在淳朴温和不过的年轻人,而不是个内心极端又变态的人。
奚衡的手修长利落,带着细微的檀香味,为奚娴挂起耳边的碎发,在她耳边低哑道:“抱歉,是姐姐不好,吓着我们宝宝了。”
她是这么说的,可是嗓音中带着沙涩性感的尾调。
奚娴有些茫然无措,捏着袖口软和道:“没关系的,姐姐,我已经很习惯您了。”
是习惯这类人。或许他们都有共通点,疯狂病态起来,什么话都敢说。
逼着她发誓,逼着她做羞耻的事情,完事了却怜惜呵护到了极致,只是眼眸中的疯狂幽暗还存在着,只是瘾君子得到了挚爱的阿芙蓉,所以能够披上俗世人温和宽仁的外皮了。
奚娴也不知道,她是不是也有病,因为她已经习惯了被这样对待。
无论是心,还是一副身子,都柔软到不可思议,在某一方面麻木到过了很久,才能感受到绵绵不绝的钝痛。
她不会想要和如今摄政的储君再续前缘,但却能和嫡姐做一对好姐妹。
毕竟做姐妹,总是不比做怨偶痛苦。
奚娴这么说,嫡姐却不能够认同,她将奚娴的手放在心口的地方,温柔道:“无论你怎么做,姐姐都不会生气,也不会痛苦。故而难过伤心的时候,你便不要隐忍。”
奚娴眨了眨眼,小声道:“……什么?”
嫡姐轻描淡写道:“我冒犯了你的尊严,你也可以打我一巴掌,不必这般谨小慎微。”
奚娴有些无言以对,她从来不打女人巴掌,对着女孩子可下不了手,上辈子气极了,手腕都在细细颤抖,倒是经常打九五至尊巴掌。
嫡姐的声音像是在蛊惑她,缠绵而冰冷:“宝宝你看,若你把我杀了,一刀刀,溅了满地的血……那都是可以的。我准许你这么对待我,死得心甘情愿,你也不会为此受到报应。”
如果是她所做,那么抛开阴暗潮湿的地方走向光明,便是世上最正确的抉择。
他不认为有什么错。
在男人看来,被她一刀刀杀死也充满了幸福,幸福到会颤栗,会因此失语。
奚娴只是摇了摇头,并不想再说下去了,心里有些疲惫。
和嫡姐,她们的交流永远深刻难忘。
但最浅显的事情却无言以对,相互都无法认同,小到怎么穿衣裳,大到怎么对待侮辱了自己的人,因为奚娴本质上还是很羞怯。
甚至可耻的善良着。
嫡姐冷淡的眼睛微挑着,并不置可否。
天生良善的人,即便想要变坏,却也碍手碍脚,愚蠢懵懂不自知。
他将染血的刀刃递到她手里,跪在小姑娘面前,求她赐予凌迟,她都会被吓得花容失色,甚至哭着一起跪下,求他不要这么吓人。
这么好的一个机会,如果她真的想杀了他,他都不会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