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语不发,却令人从心底里升起冰寒恐惧之意。
粉色襦裙的妇人惊愕地睁大眼,双腿开始发软,忍不住失声道:“您……不是在江南……”
身量高挑颀长的女人面无表情看着她,忽地勾起唇角,眼底却毫无笑意。
女人为粉色襦裙的妇人整理了散乱的鬓发,微凉的手拍拍她精致的脸蛋,在她耳边冷淡道:“等朕出来,再慢慢修理你。现在,滚。”
第59章
“用力——夫人——用力……”
产婆的声音急切中带着颤抖,奚娴恍惚中觉得自己状态很差。她其实已经没有力道了,浑身上下都透着虚软疲惫,近乎要将她淹没。
她看见有个白衣清瘦的女人从光影中走来,漆黑的长发披散在脑后,面容冰白而漠然,一双微微上挑的眼睛深邃难言,仿佛带着深刻复杂的情绪。
女人单膝跪在奚娴身边,微冷修长的手指慢慢挑开她汗湿的黑发,温柔哄她:“没事了,娴宝……姊姊在你身边,嗯?”
奚娴的泪水流淌而下,近乎难以自制地啜泣起来,她拼命的摇头,呜咽着含糊道:“我不要了,太痛苦了,我受不了的姐姐……放我走吧……”
她本来就不该活着的。
她上辈子早点死了,转生投胎去,又有什么不好?毕竟活得这样辛苦,颠沛流离,被摆布捉弄。
没了她这样的母亲,这个孩子会得到他应有的一切。
嫡姐淡色的眼眸冷寂沉静,她亲吻了奚娴苍白的唇角,又慢慢亲吻上她的额头,像是在赋予奚娴一些力道。
床榻上的少妇仍旧痛苦而迷惘,她几乎已经失去了动力。奚娴生而脆弱娇柔,一旦无法保护好她,就连一场风寒都能使她元气大伤,更遑论是生孩子。
女人在她耳边一字字,平缓道:“娴娴……你十分清楚,你不是这样的。”
奚娴睁大眼睛,脑内混乱而刺痛,她几乎没法再多思考,只是自顾自地小声叹惋道:“不是的……我是个软弱无用之人。”
她是个没用的人,从出生到成长,从来软弱为人欺。
可是她很喜欢这样的软弱无能,这令她看上去纯白无暇,即便愚蠢到令人唾弃,但却带着善良和蒙昧,带着那些特质往生,她的坟墓将不会为人所唾弃。
奚娴轻柔苦涩的微笑起来,耳边的声音都变成了朦胧而异样的吵闹声,她感受到血液和生命的流逝,却只是有些解脱。
她道:“姐姐,若是我走了,请您一定照顾好我的孩子。令他自由,令他快乐的活着。”
嫡姐握住了她的小手,在她耳边一字一顿道:“你听着,如果你死了,你的孩子会想你从前一样成长,成为像你上辈子那样的人。如果你这么想死,我将成全你的夙愿。”
奚娴猛然睁大眼睛,抓紧了嫡姐的手,喘息道:“不要——求求你……不要这样,我不想让他这样……我宁可让他去死……”
嫡姐的嗓音冷漠:“我会保住他,也一定让他像你上辈子那样活着,以示对你抛下我而去的惩戒。”
奚娴怔然看着嫡姐,只觉得额角的冷汗涔涔流下,她已说不出话,却被嫡姐喂了一勺温热的汤药。
可是汤药却随着奚娴的唇角蜿蜒而下,缓缓沾染上雪白的衣襟,她轻轻咳嗽起来。
嫡姐似乎叹了口气,自己喝了一口,薄唇强硬贴上奚娴冰冷的,舌尖抵开了齿关,把药液渡入了奚娴的口中,又似乎吻了她一下。
奚娴的瞳孔开始涣散……
这样熟悉的感觉。和嫡姐唇舌交融的感觉。
她仰起头受了满口苦涩的药汁,却依旧有药液从唇角溢出,却觉得自己的身子充盈了难言的力道。
就像是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仿佛嫡姐也曾把她抵在树下,就像是这样亲吻她。
嫡姐的唇是冷的,眸底也是漠然的,可是她的吻是炽烈而暴戾的。
年少的奚娴只是踮起水红的绣鞋,微仰着精致的下颌,就那样生受着来自嫡姐的凌虐,脖颈也蔓延出稚嫩的粉色。
可是……
她那一生,唯一一次被人抵在树下亲吻,明明是她以低阶嫔妃的身份入宫。年轻的皇帝是那样吻她的,就在树叶是疏影下,她洁白的面容上铺落着树叶的纹路,羞涩而胆怯地被他捏着下颌……
上辈子她没有和嫡姐这样亲吻过。一定没有。她不可能记错,她的记忆不会有任何差错。
嫡姐就是嫡姐,那个恶毒刻薄,又酷爱刁难她的女人。
怎么可能会这样吻她?
带着痴迷和深刻的厌恶,像是两条冰凉的蛇类互相纠缠着取暖,最后浑身上下除了湿滑阴冷的感受,却没有丁点的暖意,可还甘之若饴,像是在舔舐甜蜜的罂粟花蕊,又像是在吸食阿芙蓉。
奚娴又觉得脑中混乱而苦痛,她挣扎着咳嗽起来,近乎目眦欲裂,满眼俱是那棵树,那棵树……
不是那样的!
……
满室俱是带着血腥味的死寂,角落里却缓缓开出了一朵洁白柔软的小花。它顽强的绽放着,或许不为了甚么,只是为了偶尔有一天,有人能漫不经心的将她采撷在指尖,从根茎慢慢把玩着,纳入坚实的掌中,一点点绞碎成花汁,把花瓣与花蕊俱揉碎成泥。
……这样它便能永远依附在那人的掌心了。
奚娴浑身颤栗起来,面色变得惨白而异样,她似乎能够体会到那朵小花的心情,体会到那种病态的渴望。
奚娴开始慢慢囤积力道,尽管痛觉已然变得麻木,可是太过用力时,却仍旧会觉得鲜血在不停地往外流,可是她已经没了那么炽热急切的放弃之心。因为嫡姐握着她的手,她陪着自己。
奚娴是头一胎,故而生产得有些艰难,前头还差些难产血崩。
直到隔日清晨时,她才诞下了一个男婴。